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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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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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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护堤

 农历五月,地处渭河北岸的故乡,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站在渭河河堤上远眺,到处绿意盎然。大片的油菜籽刚刚落花,子粒饱满的油菜籽缀满了拇指粗的茎秆。初夏的风拂过,仿佛已经可以闻到油饼的香味了。大片的大片的麦子,像绿色的毯子,铺满渭河两岸。有风吹过,麦浪翻涌。夹在两岸坚固河堤中间的渭河,缓缓地流向远方。浑浊不清的渭河水,冲刷着着我记忆河滩中的鹅卵石,往事如水花点点,溅湿心头。

 我记忆中的渭河,是个多变的孩子。稍有不顺心,他就摔碗撂碟子。不下雨的时候,河水清冽,它在河滩上东流而去。尤其是夏日,多么温柔,任由我们在她怀里肆意地撒娇。夏日的渭河,是我们童年时代的乐园。清晨或傍晚,我们骑着毛驴,背着背篼,来到河滩附近的空地里,放牧自家的毛驴。中午两三点,我们去河边游泳。穿过窄窄的田埂,路过菜园子时,像兔子一样窜进地里,拔几根胡萝卜或绿萝卜。来到河边,我们像泥鳅一样跃入渭河里。游累了,坐在河滩上,吃着刚从地里拔来的萝卜。“咔嚓!”“咔嚓!”,太过瘾了!

 然而一旦下暴雨,往日温顺的渭河,一下子变得脾气暴躁,不可理喻。儿时的一年夏日,麦子渐渐泛黄,尤其是我们家临近河边的一片地里的麦子,长得更欢。河风吹过,黄色的麦浪羊群般奔跑而去。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开镰收割了。然而,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雨,把全家人的希望化为泡影。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突然,狂风大作,锅底一样黑的乌云,像听到号令一般,急速向西北方向集结。紧接着,电闪雷鸣。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稀稀拉拉下了几阵子。最西边的山上,雾蒙蒙一片。这场暴雨一定下到陇西一带了。半小时后,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渭河上空。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就听到村里有人喊:“涨河了!” “涨河了!”。父亲一听,提了一把铁锹就跑出家门。我们也都跟着父亲跑了出去。

 站在通往河边高高的田埂上,朝河滩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道浑浊的水墙,一人多高,一浪接着一浪,像一条大蟒蛇,向下游扑来。转眼间,稠如拌汤一样的河水,吞噬了就要收割的麦子,抹平了绿缨缨的胡萝卜。河水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河边大块大块的天地。哗哗哗,那是河边的田地倒塌在河里发出的声音。“我的麦子,今年可怎么过呀?”几个年迈的老人,看着埋在稠泥中的麦子,嚎啕大哭。

 几天以后,河退了,大块被河水抹平的土地,成了河滩。曾经肥沃的长满庄稼的田地,一夜之间,变成了沙滩。村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如同刀绞一般难受。那年月,有些人家还未脱离温饱。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无疑让他们的生活更加困顿。

 如何将那些沦为河滩的田地,再次转变为往日的良田呢?那些河边原先有田地的人们,包括父亲在内,决定集体改造河滩。在没有河堤的河滩上改造河滩,无异于虎口夺食。靠天吃饭,凭靠运气。一旦涨大河,一年的辛劳付之东流。对土地的渴望,让他们暂时忘记了渭河的暴戾与无情。

 清晨,当东方刚有一点亮色,村民们已经在河滩上开始修田埂,筑堤坝。傍晚,当河滩里看不到一只没有归巢的鸟儿,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大颗的汗珠滚落在河滩的沙土里,沉重的背篼系勒红了肩膀。几个月下来,荒芜的河滩重新有了田地的模样。大片大片的田地再次展现在人们面前,渭河,像个手下败将,蜷缩在河滩中间,萎靡不振。

 刚平整好的河滩地,全是沙土,贫瘠荒芜。聪明的人们,利用涨河时的泥水,引入刚平整好的地里。涨河时的渭河水,稠如拌汤。从上游下来,河里夹杂着泥沙,柴柴棍棍,这些泥水,沉淀在地里,就成为天然的肥料。如此这番,连续多次引入这样的泥水。

 当地里有足够的土壤,就可以耕种了。河滩上水源充足,当然先种水稻。种几年水稻后,让水稻的根腐烂在地里使得土壤更肥沃,为以后的小麦种植做好准备。

 那些年的夏天,河边的水稻,绿油油一大片,赛比江南。

 老人常说,种滩子地如同赌博。是啊,别看平时渭河温顺地趴在河滩中央。一旦遇上大暴雨,它就开始咆哮起来,兴风作浪。有一年,河滩地里地稻子刚刚抽浆,长势喜人。然而,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引发渭河暴涨,满地的稻子再次成为河滩。那天,种滩子地的村民家里冰锅冷灶,连一点烟火都看不见,半年的希望抹平在黄泥汤里,谁不心疼呀!长势那么欢的稻田,若不出意外,要收割多少稻子呀!

 面对如此的打击,有的人退出了滩子队。是啊,谁愿意亲眼目睹自己半年的辛劳在一夜之间成为石头满地的河滩呀!但也有几家子坚持了下来,继续修补被渭河冲垮的田埂与堤坝,计划着明年的播种。

 河涨河退,修修补补,靠天吃饭的人们,一年又一年,在河滩里与渭河抗争着。

 2006年,政府决定要修河堤了,渭河南北同时开工。而且政府明文规定,新修河堤之外的滩子地,归现有的主人耕种。消息不胫而走,村民们欢欣鼓舞。有滩子地的人们,更是奔走相告。多少年来,他们担惊受怕地种着这些滩子地。尤其是滩子地里的庄稼快要成熟时,他们的心,总是悬在半空中。天色稍有变化,他们就莫名的紧张,担心。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在下暴雨的夜晚睡个安稳觉了。

 开工时,村里人像在元宵节看秧歌一样,都跑到河边去观看施工队修河堤。新河堤与县城东边的旧河堤相连接,先用石头打地基,然后是水泥沙子的混凝土浇灌。不到一月,几百米的灰白色的河堤绵延而去。站在新修的河堤上,放眼望去,渭河被困在两边高大的河堤中间,即使涨河,它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今天,我再次站在这河堤上。田地里,颗粒饱满的油菜籽丰收在望,半人高的麦子正在抽穗,玉米连成了青纱帐。“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铿锵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激情澎湃,难以抑制。举目四望,河南河北两条河堤,巨龙一般蜿蜒而去。河滩里,渭河像个顽皮的孩子,伴着歌声,跑着,欢叫着,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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