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任何年景,对孩子来说,过年,总是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过年时最渴盼的莫过于母亲做的猪头肉。那滋味,真可谓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无数次,我在梦里吃着母亲做的猪头肉,醒来时还咂吧着嘴。一想起来,口水已是汹涌澎湃,不可抑制。
小时候,每年腊八一过,家里就开始忙活起来。当然,杀猪就是重头戏。在那些年月的农村,有猪肉,年就大的很。杀完猪,炒臊子,熬排骨,做糟肉,蒸血馒头,榨猪头肉等,所有这一切,排满了母亲的腊月日程,等着母亲一样一样去做,一刻也不能闲着。在这些为过年准备的食物里,最令我食欲大开的只有母亲做的猪头肉。母亲做的猪头肉,肉质紧,肥而不腻,是正月里来客时拌凉菜的首选。
猪头,耐放,所以母亲把做猪头肉放到最后。然而,这可把我这个馋猫就急死了。天天盼着母亲做猪头肉,以便到时候可以美餐一顿。
血淋淋的猪头,先挂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上。冬天的院子里,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第二天,猪头上的血渍冻僵凝固了,整个猪头都硬邦邦的。过了几天,母亲终于抽出时间做猪头肉了。
先要燎猪头,除掉猪眼睛猪耳朵周围的猪毛。母亲把两根细铁棍塞进火炉里,待铁棍烧得通红,取出来,燎掉猪头上屠夫没有剔除干净的猪毛,就连那些绒毛都要燎得干干净净。整个院子里都是毛发烧焦的味道,在一旁给母亲打下手的我,也忍不住捂着鼻子逃之夭夭。
“懒死的,你们以为猪头肉那么容易就吃到嘴里了。自己看看,那有冷手抓的热馒头。”母亲笑骂着,依旧一丝不苟地燎着猪毛。直到整个猪头都看不见一根绒毛了,才肯罢休。
烧一锅热水,倒入洗盆里,把猪头泡进热水,直到水淹没猪头。找来一把刷子,把那些脏东西以及燎焦的肉皮都刷掉,让猪头重新变得白白嫩嫩。
终于收拾干净了,开始煮。母亲让父亲用斧头把猪头劈成两半,放进锅里,同时放入调料、盐巴。
两个小时左右,肉熟了。此时的猪头肉,可以吃了,味道也很鲜美。但是肉块软塌塌的,有点肥腻。尤其是大肥猪的猪头,那就更肥了。
怎么才能把这肥腻的软塌塌的猪头肉,变得肉质紧致,不肥腻,且适合拌凉菜呢?母亲的独特手艺,会让你尝到与众不同的猪头肉。这个秘诀只有一个“榨”字。所以这个制作过程,又叫榨猪头。
肉从锅里捞出来,放在案板上,晾凉了。然后,把肉从骨头上撕下来,尽量撕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撕好后,把这些肉块及猪耳朵叠压在一起。放进塑料袋里,上面再撒些调料和葱末,把塑料袋封口。最后,在塑料袋上压上一块重物,半袋子米或一块大石头都可以的。
通过这番处理,上面的重物压榨出了猪头肉里的肥汁,同时,把塑料袋里的猪头肉块紧紧地压在一起,使肉变得紧致,紧凑。榨好后,切出来的肉片,带着一道道不规则的纹理,好看。吃起来,柔筋筋的,不肥腻。就连我这个不爱吃肉的人,也大快朵颐。
正月里,若有亲戚朋友上门。母亲拌的凉菜,让他们赞不绝口。盘子里,一根根细长的胡萝卜丝,一片片上面缀满纹理的猪头肉,青翠欲滴的菠菜点缀其间,红白绿相间,让人胃口大开。吃罢,上门的客人都要向母亲讨教做猪头肉的秘诀。
母亲总是笑眯眯地说,有啥秘诀呀,每年就那么胡弄的,只要你们爱吃就行。说着,看着一点都不剩的空盘子,又去厨房端来一盘早已拌好的凉菜。
几十年的光阴如城边的渭河水,缓缓流淌,从未停息,永不回头。一转眼,母亲已是耄耋之年,好久没有吃过母亲亲手做的猪头肉了。然而每当过年时,美味的猪头肉总让我念念不忘。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口猪头肉,那是故乡的年味,那是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