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近六月,故乡的田野,麦浪翻涌。天空中会飞着一种鸟,发出“快黄快割”的叫声。
传说很久以前,老两口有一儿子。儿子娇生惯养,懒于农事。一年夏天,麦子泛黄,别人家都忙着收割麦子,而老两口的儿子整天睡大觉。最终,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把麦子全部打落在地。老两口来到地边,看到的是地里发芽的麦苗,立刻气绝身亡。死后,老两口化为鸟类。从此,每到麦收时节,它们就发出“快黄快割”的叫声,提醒人们,及时收割。
割麦趁早时。一则,早起干活畅快,等天热时,活已经干完了。二则,早上潮气重,麦子不会太干而脱粒掉落。
夏日,天长夜短。黎明时分,泛白的东方,如一条大鱼,正调皮地仰泳。
父亲和母亲,已经起床了。母亲忙着在厨房里烧汤烙饼子,父亲在火盆里开始喝早茶。噗噗,父亲吹着火盆里的柴火,烟熏火燎中,把生活的艰辛,连同酽酽的罐罐茶,一饮而尽。喝完茶,父亲在磨刀石上磨起了镰刀,刺刺刺,磨镰刀的声响,在黎明的院子里格外响亮,划破了小院清净的梦。我们几个,揉着被眼屎糊住的双眼,迷迷瞪瞪地撩把水洗脸。喝完母亲烧的鸡蛋汤,拉起架子车,背上背斗篼,背架,向地里进发。
五点多的清晨,一切都是还没睡醒的样子。晨露,像黎明的一把喷壶,将田野洒得潮湿湿的。哐当当,哐当当,架子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痛苦地叫唤着,吓得渠边的青蛙,不时跳进小渠里。一阵阵晨风吹过,弥漫着麦子蔬菜的气息。
架子车不能直接到自家地边,只好找一处距离最近的地方,停好车。穿过窄窄的田埂,田埂上的草丛里,露水成河,打湿了鞋和裤脚。
之前,收割时节,我只是帮家里人送送饭,提提水。而那年,我初中毕业,考试早,正赶上割麦子。
挽麦绳(腰),是割麦的第一步。拿起镰刀,割一小把麦子。镰刀夹在腋下,手中的麦子一分为二,在麦穗处交叉成×形,右手捏住交叉处,顺时针转两圈,一个漂亮的麦绳就完成了。
弯腰,右手挥动镰刀,左手轻扶向麦秆,只听见,刷刷刷,如一阵微风拂过麦间,一大片麦子随声倒地。左手相扶,右手镰刀轻勾于麦秆上。一转身,一大抱麦子已经放与麦绳之上。一整套动作,勤快麻利,一气呵成。两镰下去,已经是一大捆了。下蹲,左右手各抓住麦绳一头,两头交叉,按顺时针打圈,左膝顺势压在麦捆,使麦绳拧的更紧,防止麦捆散开。
初学者常常在捆麦子时,会逆时针打圈,结果最后绳头朝上,像个倔脾气的娃娃,做错了事,还昂着头不接收大人的批评。正确的打结后,绳尾自然下垂。
俗话说,熟能生巧。做农活,亦是如此。那些割麦的老把式,割麦时,更能显示出其技巧与体力。熟练者,不仅麦茬,短,齐,而且麦捆,紧,多。一袋烟的功夫,身后已经躺满了麦捆。麦茬,时短时长,像理发馆里学徒理的发型,有时,满地都是漏掉的麦秆,一看就是初学者。
老手快马加鞭,新手不甘示弱,大家齐心协力,十一点多,一亩麦子终于割完了。
割完麦子,开始背麦子。割麦靠的是手腕,背麦用的是肩膀。那年月,背麦,一般都用背架。背架,是用木头制成的背麦工具,与架子车一样,每家必备割麦工具。梯子状,微弓形,大约长两米。背架的正面拴着两条背带,反面放置麦捆。
背着一背架麦子,走在窄窄的田间小路上。背上的麦子,像一座小山。背带,如两根铁丝,勒紧在肩膀上,一个劲往肉里钻,好疼!疼,也得忍着。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举步维艰。额头的汗,像下雨时檐边的雨水,腾不出手来擦一下,终于到达放架子车的地方。为防止麦粒溅落,小心轻放是首要原则。找个高一点的地方,靠稳背架,腾出勒得通红的胳膊,扶住背架,解开绳子。把麦捆放在架子车边,再来下一次转送……
又是一年麦黄时。已经好多年没有收割过麦子了。 然而,每年此时,记忆的麦芒,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我, 让我梦回故乡,进入麦地,看看麦浪,闻闻麦香,安慰自己渐行渐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