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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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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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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园

今夜,我又一次走进了那个熟悉的苹果园。

苹果园里,一棵棵苹果树上,硕果累累,把枝头压弯了,只好用木桩搭成丫形架子支撑住。

一颗颗红元帅苹果,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的红脸蛋,羞答答地掩藏在树叶之后。

一颗颗黄元帅苹果,黄灿灿,正如一颗颗黄金打造的金果,让人幻若步入仙境。

突然,树上的苹果不见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果子,树下狼藉一片。我连忙奔向母亲平日看守果园时的那间简陋的小屋,屋子里空无一人。“妈”,我在旷野里大声呼叫。一急,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午夜梦醒,再无睡意。思绪如履,沿着曲曲折折的田间小路,飘向昔日的苹果园。

苹果园里的苹果树,是父亲生前种植的。父亲一直热衷于一些经济作物的种植与养殖,比如首先建塑料大棚种韭菜,养殖小鸡等。但都是热情劳动力有余,技术管理不足。

记得有一回,听说养鸡赚钱。在既没技术,也没经验的前提下,父亲一口气卖了100只小鸡。100只小鸡分装在三个大箩筐里,毛绒绒,圆滚滚,就像一颗颗织毛衣的毛线球。整天叽叽喳喳,煞是可爱。

然而,好景不长,得了鸡瘟,不到一周,小鸡死去了一大半。无论全家怎么忙着给它们灌药,小鸡还是比赛似的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二十几只。

父亲的养殖梦破灭了,但他得出一个结论,张口的家伙都不太好伺候。于是,他由养殖转向种植。水浇地种大棚韭菜,旱地种果树。苹果树是北方常见的经济果树之一,也适宜在旱地栽种。旱地苹果较之水浇地苹果,皮薄肉厚味甜,市场上很受欢迎。

我家的一块旱地,距村有点远,而且周围再无人种植果园。有邻居的话,两家互相照看,省时省力。光杆司令,看护和照顾都是问题。所以,家里人都反对在那块旱地发展果园。父亲的犟,那是出了名的。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说干就干,当年春天,父亲就卖了五十多棵苹果树,花去了三百多元。当时,一斤苹果才八毛钱,对于我们家来说,这确实是一笔很大的投资。

种树的时候,父亲亲自挖坑培土浇水,不让我们插手。夏天喷药秋天施肥,在父亲精心细致地看管下,五十棵果树全部成活,一天一个样,长的枝繁叶茂。

劳作之余,父亲坐在田埂边,抽着旱烟,眯着眼睛,望着果园,满眼是希望的光辉。有时,我孩子气的想,我还不如父亲的果树呢,因为在我们的记忆里,他很少有如此慈爱的眼神。

立冬之前,为了防治病虫害,父亲专门买了石灰。石灰兑水,用来刷树干。

然而,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可恨的小偷,把果园里的苹果树挖走了一半。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像往常一样去给果园积肥。来到地边,看到地里长得茂盛的果树都被挖走了,只留下满地的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站在地埂上,父亲觉得那一个个坑就像挖在自己心头一样难受。回到家里,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喝罐罐茶。

来年春天,父亲又买了苹果树,补齐所有的空缺。

三年后,苹果树开始稀稀拉拉的挂果了。然而,父亲却缠绵病榻一年之久,终于如那秋天枯黄的苹果叶,融于他劳作一辈子的黄土地。

逝者安息,而存者还得一圈又一圈,推动生活的磨盘。 苹果园,在母亲的照看下,不歇果, 几乎每年都是果压枝头。

春天,果园里的树,不约而同的全部开花了。白色的一嘟噜一嘟噜的苹果花,开得那么热情,那么奔放。像一大片白色的云,把整个果园笼罩起来。黄褐色的蜜蜂,也来凑热闹。这朵花上嗅嗅,那朵花里闻闻,忙得不可开交。

树下的母亲,也不闲着。她把家里鸡圈积攒的鸡粪,一背篼一背篼的,背到苹果园里。每棵树下挖个小坑,埋进一定数量的鸡粪。

初夏,桂圆大小的苹果,绿绿的,掩映在绿色的苹果叶间,和你藏猫猫。若不走进细瞧,你根本看不清楚树上结满了苹果。

夏天雨水多,几场雨过后,树像喝了油似的,飞一般地长着。

暑假,苹果已经有鸡蛋般大小了。苹果叶无法藏它于身后,它不时地调皮的从树叶间探出头来,呼朋唤友,勾引得那些小孩子来摘走它。咬一口,又苦又涩,扔掉。再摘一颗,还是难以下咽,扔掉。

母亲找来一些树枝,编成篱笆,既防小孩子,又防牲畜进入。同时,在园中搭了一座简易的窝棚。用闲置的椽子左右搭成“人”字状,上面蒙以废弃的塑料大棚。

夏夜,我睡在窝棚里。

月光如水,倾倒下来,淹没了果园。在月光下,一颗颗苹果,像在牛奶中浸泡过一样,越发显得青绿了。

不知名的虫子,不知疲倦地在夏夜里歌唱,比赛似的,一阵又一阵。一阵风拂过,满树的叶子,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少女咯咯的笑声。

我,仰躺在窝棚里 ,天为被,地为床,任思绪风一样飘向遥远的天际。

一天晚上,半夜,突然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滴,打在头顶的塑料窝棚上, 啪啪啪,啪啪啪,却发出格外大的声音。

我惊醒了,连忙伸出头一看。雨,淅淅沥沥 ,舍不得下的样子。

既然醒了,索性半躺在窝棚里,听雨。正是半夜,外面漆黑一片,一颗颗苹果树,影影绰绰。细雨蒙蒙,洒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蚕吃桑叶一般。

听着听着,我又在催眠曲般的雨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道强烈的太阳光刺醒了我。睁眼一看,太阳透过树叶照在我脸上。

空气,是那么的清新,和着泥土的气息,过滤过一样。

满园的果树,洗过澡一般,叶片上的尘土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连上面的叶脉,也看的清清楚楚。

青绿的苹果上,沾满了雨滴,真可谓是青翠欲滴,让你忍不住想咬一口。地边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摇摇欲坠,在晨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

经过夏日风吹日晒,暴雨侵袭,农历八月十五左右,苹果园,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

一颗颗红元帅苹果,像姑娘绯红的脸颊,害羞地躲在树叶之后。黄元帅苹果,由绿变黄,仿佛一个青涩少年蜕变为身强力壮的青年。一阵秋风吹过,苹果的清香,淡淡的,若有若无,沁人心脾。

红元帅苹果,肉厚香甜。黄元帅苹果,汁多解渴。

在秋高气爽的一天,我们把所有的苹果采摘下来。

长在低处,够的着的,站在树下,一扬手,连同果柄一通摘下。此刻的果柄,迫不及待地想挣脱树的羁绊,一碰,就掉了。摘苹果,果柄一定要留着,否则,苹果易烂,不耐储存。高处的,站在梯子上,篮子挂在树杈间,篮子装满了,转到树下,腾空,再次挂上树。

摘下来的苹果,轻轻地放在竹筐里,背斗中。背斗,竹筐,都提前铺了一层麦草,以防框边挤压苹果。

苹果终于摘完了,园中搭建的塑料窝棚也拆除了。秋风拂过,只有满树的枯黄的苹果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向人诉说着往日的丰收与硕果。

院子里,满筐子满背斗的苹果,挤得水泄不通。

抓紧分类贮存,是当务之急。家里有一个地窖,平时存放洋芋,现在是苹果最好的居所。大的,品相最好的,先挑出来,存进地窖里,等待着收苹果的买主。小一点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东家一篮子西家一篮子。

储存在地窖的苹果,耐得住寂寞,才能在腊月的集上,买一个好价钱。

正是那一园子红红黄黄的苹果,供给我上学,走过那段艰难的求学时光。尤其是,当我在人生最低谷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苹果园,想起坚韧的母亲,怀念逝去的勤快如蜂的父亲。继而,浑身充满希望与力量,走过生活中的沟沟坎坎。

随着岁月的流逝, 苹果园中的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每一颗果子,都记载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成为我生命中回忆的栖息地。

那一颗颗红彤彤黄脆脆的苹果,挂满记忆的枝头,风铃一般,随风一同飘摇,就像今夜,摇落星光一片,摇醒满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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