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杨柳风,吹面不寒。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大地。
蓝色的天空下,一群鸽子,钟表转动一般,伴着阵阵哨声,在空中画着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软绵绵的阳光,像一床新棉被,蓬蓬松松的,罩在一座小院里。
院门口的巷道里,打扫得可以晒粮食了。一簇簇迎春花,开得密密匝匝,撅着黄艳艳的小嘴,纠缠在院门上,像一个黄色的花环。
院里,窗明门亮,收拾的井井有条。就连劈好的柴火,也码成“井”字形,站立在角落里。
刘大妈坐在院子里,正在和儿子小军微信视频。
“妈,你看见我了吗?”
“看不见,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刘大妈急得乱戳手机,把屏幕差点都捣烂了。
“别急,慢慢找,有一个绿色的键,点一下,就好了。”
“看见了,终于看见了,这手机咋这么能干呢?”
刘大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上儿子的头像,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摸一下儿子的头,激动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泪眼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是1995年的秋天,小军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参军入伍了。在那个黄叶飘飞,淫雨连绵的秋天,小军穿着部队发的衣服,戴着大红花,登上了去西藏的列车。刘大妈的心,被远去的列车,撕扯得像铁轨一样长。
一个月后,小军的信,才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姗姗来迟。大字不识的刘大妈,一路小跑,去找邻居刘老三帮她读信。小学都没毕业的刘老三,结结巴巴地读着,满嘴错别字,就像米饭里的沙子一样,碜死人。但刘大妈听着,还是忍不住撩起围裙,抹去眼角的泪水。
就这样,小军的信一月一封。刘大妈也央人代写回信,从未间断。然而,小军的信里,总是说一切都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有时,她多想听听儿子的声音啊,哪怕只听一句,她就放心了。当时,打电话,必须要去城里的邮局。从家里到城里,来去车费十多块,还要耽搁一天的农活,只好作罢。
村口的那盘水磨,在渠水的冲击下,咯吱咯吱地转动着,一圈又一圈,磨掉了多少漫长琐碎的日子。对儿子的挂念,是菜地里那绿油油的韭菜,割了一刀又一刀,长了一畦又一畦。
转眼间,到了2000年。春天,电信局的人来村里装电话,一部电话要三百元。三百元,要粜掉四百多斤小麦呀,那可是一个人一年的口粮啊。一咬牙,刘大妈安装了村里的第一部电话。每到周末,小军会准时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如果小军没来电话,老俩口的心,总是虚虚悬悬。
有一次,又到了周末,小军却没有打来电话。刘大妈去玉米地里除草,心不在焉地,杂草没有除掉,倒是把玉米苗铲死了好几株。站在地里,她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像电视里的人一样,也拿个巴掌大小的电话,走到哪里,打到哪里呀?
时光,像一个魔术师,没过两年,就把电视里看到的镜头,变成了现实。小军给他俩买了一部手机,摩托罗拉的,上翻盖,小巧玲珑。下地时,刘大伯把手机拴在腰间。走在路上,村里人投来艳羡的目光。都说,这两老家伙,靠着儿子,好比是在箩筐里耍拳----把人耍圆了。刘大伯听了,心里好比用篦子梳,扇子扇,甭提有多舒坦了!
用手机当然方便了,小军的电话来了,再也不会错过。想儿子了,田间地头,一拨电话号码,就谝起来,可方便了!然而,月底交话费时,看到长长的话费单,刘大妈真想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吞回去。后来,为了节约电话费,刘大妈只接不打。没有要紧事,她是不会轻易打手机的,小军笑她说,她的手机是名副其实的“守机”。
今年腊月,小军回家。正好村里有拉网线的,他就给家里拉了条网线。当时,刘大妈埋怨儿子,家里待不了几天,还费钱拉啥网线。小军说,有了网线,不仅看电视免费,打电话也免费。刘大妈听了,高兴地合不拢嘴。她知道再过三个月,孙子就要出生了,有了免费电话,她就可以随时看看孙子了。
回西藏前,小军特地给她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教她怎样使用微信,怎样用语音聊天、微信视频。
今天,她和小军第一次用微信视频聊天。
“妈,你咋不说话了?”半天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小军以为掉线了。
儿子的叫声,把刘大妈拉回到现实中。
“听着呢,听着了。”刘大妈擦掉脸上的泪水,拿起手机,调整方向,再次出现在屏幕中。
”妈,你把手机拿起来,我想看看院门口的迎春花?”
刘大妈拿起手机,朝院门口走去。
太阳,暖烘烘的,舒服地让人直打喷嚏。天,还是那么蓝,雪洗过一样。院子上空的鸽群,依旧自由自在地飞舞着。
门口的迎春花,张着一个个黄色的小喇叭,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唱着一曲美妙的春天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