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灯光

我未曾留意过早晨或是黄昏时候的灯光，只知道那个时候，是应该有一些的，无论是点缀自然，还是便与行人。但我对夜里的灯光，是情有独钟的，记忆也格外深刻，毕竟有些往事，就是在夜里的灯光中发生的。

夜里的灯光犹如雨中送伞，雪中送炭，总能给人一种胆量，一种温暖，一个希望。再亮的星辰，也远不及黑夜中遥远的一束灯光，毕竟一个在天上，只能当作童话来幻想，一个却实实在在就在前方，指引前行的方向。

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煤油灯下度过的。每逢晚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挤着我和姐姐的脑袋，窑顶上投射着我们变形的影子。很多时候，大人夜晚干一些农活，怕我们害怕，就点上一盏煤油灯，为我们壮胆，哄我们入睡。我总记得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大人都忙碌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屁小孩，蜷缩在被窝里吓得哆嗦，守望着那微弱的灯光，直到半夜三更父母回来。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便是我最大的精神寄托。

那年我上高中，由于宿舍正在维修刷白，我们这些原本住校的学生，无奈只能校外租住。学校附近的黄金地段，早已被高年级的学生占有，况且这些地方每月的租金很高，我只能选取离校较远且偏僻一点的地方。从学校到住所要经过一片乱坟岗，非常阴森，且有一处路段还临近沟畔，实属危险。

晚自习下，我们常结伴而行，但偶尔也有因其他事情耽搁，便走不到一起。放学迟回的我，穿过灯火辉煌的街道，突然间走到暗黑的背巷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尤其是到了那片乱坟岗，不觉脚步加快，最后竟然奔跑起来，还时不时高声吆喝几次给自己壮胆。待到转过沟畔，看到房东院墙上高挂的一盏明灯，才放缓脚步，长吁一口气，擦拭额前的汗珠，朝那一束光亮走去。

那盏明灯，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因它的存在而让那些迟归的人，有了一种精神依赖和寄托，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温暖。

以助于多年之后我还专门去探望当年那位房东，无意间说起了那盏灯，原来是房东专门给我们这些租住的学生留着的，尽管她腿脚不灵，靠捡拾破烂为生，因这盏灯每月还要额外多交几十元电费，但她知晓黑夜下的灯光，对一个急切回家的孩子有多么重要。

那年我高考失利，估分的当天晚上，我毫无睡意，一个人出去散心。由于是凌晨，整个街道黑乎乎的，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偶尔撞见一两束灯光，也是很快被黑夜吞噬。尽管是盛夏时节，但我内心一片奇寒，凉凉的风，冷冷的雨，我万念俱灰，心灰意冷地穿过雨幕。淋着风雨的我，像落汤鸡似的，站立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从。就在拐角处，我看到了一束光亮，那是一家还未打烊的门店。就在一刹那间，我突然感觉那束光格外明亮，格外耀眼，仿佛就是专门为我而亮着，不由得贪婪地享受着那一束黑夜漆漆中的光亮。

感谢生命中的那一丝闪念，在我最需要慰藉的时候，突然迸发。正是那一束光亮，让我在黑夜里有了一丝温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大不了从头再来！”这是我失落之后第一次冒出的念头，甚至多年之后再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念想，真的感谢那束灯光，因为它拯救的不仅仅是我的前途，还有我的人生。

工作之后，走夜路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候回想起来，倒有几分不舍，毕竟夜里的灯光，是与众不同的灯光。

前不久，一行几人散步，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比往日多走了几里地，等待天空收拢了最后一丝光亮，我们才猛然想起，回返的路还很长。

还没走多远，黑夜突然降临，仿佛就在眨眼间的功夫，原本一丝光亮瞬间被浓郁的夜色吞噬了。沟畔刮来阵阵寒意浓浓的冬风，甚至还带着几分咆哮，光秃秃的大树和成垛的秸秆呜呜作响。凭着感觉，我们一直沿着来时的小路折返。此时，大家少了言语，似乎都在注意脚下的路。月亮还没有升起，我们只能借着星星的光亮赶路。

“灯光，那里有灯光——”一道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风里摇曳，忽明忽暗。

闻声抬头，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光在寒风中颤栗，比天上的星星亮不了多少。我们迎着风，朝着灯光走了很久，直到夜已深沉。

人生之旅，注定要走许多夜路。生命的长河中，我希望永远有一盏明灯，在黑黝黝的夜色里，不仅照亮自己，而且也要照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