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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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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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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暮影

回到故乡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绚丽的晚霞透过淡淡的云层,将金黄的色泽匀洒在故乡的屋顶上,仿佛为这片熟悉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纱。我端起一把小木凳,与母亲对面而坐,在院子里静静地剥着母亲不知何时从菜园里摘回来的干豆荚。

这是我离开故乡调到新单位之后,首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当初离开之时,父母心情沉重,也懒得说些宽心的话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咛我们注意旅途安全。庄舍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要去往何处,还以为我是去趟原来的单位或是街里,就跟往常一样,或早或晚等事情办完了便会回来。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我的离开,他们也并未留意,当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并递上一根廉价的香烟的时候,他们依旧和昔日一样,嘘寒问暖,拉着一些琐碎的家常。然而,直到我这次驱车走进故乡的时候,他们匆匆紧走几步围在车旁,言说好久没有见到我了,听人说我已经调走了,去了新的单位,还关切地询问我在单位工作的情况。我笑侃说,原来和现在不是一样么,都是一周才回一趟家来,况且仅仅过了五天,哪儿来的好久呀。

才五天呀,可我咋也觉得时间好长,总感觉像是出了一趟远门。一些关于故乡的琐记似乎又沉淀了很多,一些几年、几十年未曾改变的东西,怎么就在我离开的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悄然发生了改变呢?

母亲说起我离开家后的一些琐事,无外乎又是父亲半夜起床,下地干一些农活,至于她的身体状况,一字不提。看来,我临走的时候,让父亲把一些活计攒下来留给我们周末去做的事,他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父亲彷佛不放心我们似的,总要一个人争着抢着去做,在他的认知里,一些事情总是重要的,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耽搁不起。

母亲言说,她这几天睡眠质量不好,常常半夜醒来,一个人披着外衣一直坐到天明。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地乱想一些东西,有时想着想着,便情绪不受控制,浑浊的泪水就会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非常坚强的。曾经,为了儿女的成长,为了改变穷家的窘样,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把美好的青春埋进了深深的溏土里,湮灭在千沟万壑的黄土上。尽管现在我们的日子不敢说大富大贵,但起码还能凑合,然而,她却一声不吭地患上了严重的疾病,曾在生命危险的边缘徘徊了很久。如今,她身体每况愈下,精气神大不如以前了,尤其是患上心梗脑梗之后,生活的节奏慢了很多。面对很多事情,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在声声叹息里,显得那样无助,那样无望。

母亲本来就睡眠质量不高,入睡特别困难,父亲又是常常半夜起床下地,大多时候她每天中午要小憩一会儿。可是在我离开家的这几天里,她白天也是很少睡觉的,有时靠着门框默默站立一个多小时。父亲下地去了,我们又很少打电话,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那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她淹没,让她在寂静的时光里,倍感凄凉。

因受糖尿病并发症的影响,母亲的视力愈发严重了。她总感觉眼前是一团团模糊的身影,原本茶饭手艺很好的她,这几年经常做一些粗糙的饭食,馒头也是青一顿黄一顿。我们也习惯了,更能理解母亲的苦衷与不易。能回家的时候踏进门首先叫一声妈,能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于我们而言,就是莫大的慰藉和幸福。那一声“妈”,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眷恋;那一顿饭菜,承载着浓浓的母爱与温暖。

母亲剥的豆荚并不干净,夹杂着很多饱满的豆子。我默默地从那堆豆荚里,重新捡拾遗漏的豆子。金色的余晖温柔地照在母亲苍老的脸上,她清癯的身躯,在夕阳里愈发羸弱,满头银发,身体佝偻。我眼眶湿润地低下头去,怕四目对视,怕不争气的眼泪会汹涌而出。我悲情地晓得,那夕阳的余晖,就是一把岁月的刻刀,在母亲的身上留下了不可康复的印记。

天色已晏,父亲从地里还没有回来。母亲剥完豆荚起身给我们做晚饭,妻子休息片刻,也跟着母亲去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便传来一阵羊肉的清香。那是八月十五给家人买的一些鲜羊肉,直到今日已过二十余天,她仍将剩余的羊肉保留着,舍不得吃,一直等我们回来。

我出门去寻找父亲,顺路碰见了从田埂上返回来的几位长辈,他们也是忙乎了整整一个下午,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衫。和他们闲聊间,才知道他们早已将一些整垄的玉米地腾了出来,准备播种冬小麦。地里的杂务还远远没有结束,一些重要的事情,还等待他们夜以继日、不辞劳苦地去做。望着他们疲惫的身影,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滋味,既敬佩他们的勤劳与坚韧,又心疼他们的辛苦与付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再富有的词汇,也难以修饰和描绘他们心中的心情。

趁着夜色,父亲开着一辆三轮车,满载玉米棒子回来了,车还没有停稳,又忙着去喂猪了。手电筒的光亮穿过门前的水泥路,在猪圈里忽明忽暗地闪烁。我不清楚父亲到底养了几头猪,甚至好长时间都没有进过猪圈。只是有时候,父亲打来电话,让我加上猪贩子的微信转收猪款,我才知道父亲又卖了一头猪。当我给他还钱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说,都是一家子,干嘛分得那么清,让我先拿上,等到家里需要开支的时候,我再给他。这样的日子已有好几年,父亲从来没有说起过家里的困难,自然我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辛勤创收的一分钱。

吃罢晚饭,我端起小木凳坐在院子中央,剥着湿漉漉的玉米棒子。那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在我手里感到格外沉重,那是父亲今秋最大的慰藉。我不曾觉得累,反倒感觉这是最为舒心的劳作。也只有这样,我的内心才感觉好受一些。

月光穿过云层,洒下浓浓的寒光。夜色深沉,窸窣的声响缓缓入耳,揉着酸痛的腰椎,隔窗仰望星空,繁星点点,忽明忽暗。妻子依然入睡,我却辗转反侧,无端的思绪忽然涌了上来。那点点繁星,仿佛是故乡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让我在这寂静的夜晚,剪不断理还乱的,是对故乡对亲人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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