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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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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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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会远去的村庄

我的家乡是黄河尾闾的一个古老小村庄,这里属于两县交界处,地理位置较为偏僻。早在两千多年前,这里是突入渤海的一块古陆地,黄河来利津入海后,经过泥沙的淤积,古陆地上长出了新土地。明朝年间,李、王、张三姓人家,在不同时间从不同方向踏上了这片新淤地,看到这里人烟稀少、土地肥沃,河沟纵横、水流潺潺,放下扁担选择了这块宝地,落地生根,繁衍生息。三姓人家纯朴善良,结伴垦荒种地,在这片热土上共建家园,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村落。

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应该还记得老村庄的模样,1958年侯王水库工程上马,为响应国家号召,人们扒掉房屋,砸锅卖铁,眼含泪水,望着祖祖辈辈生活的热土难舍难离,一步三回头,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同兴公社,住在了小沙村周围。小沙是个袖珍村,地处黄河岸边,辽阔的田野,一望无际的芦苇随风飘荡,风景很优美,现实很骨感,全村人没有住上楼房,却住在半上半下的地屋子里,从此,过上“天天吃食堂、吃饭不要钱”的集体生活。在这里人们度过了艰难的三年时间,野菜、树皮、草种子、蒲根、棉籽等以前吃过的和从没吃过的东西都成了主食。乡亲们淳朴善良、和睦相处的传统没变,大伙互帮互助、共度难关,人口有减无增。三年后,水库没建成,乡亲们怀念故土,归乡心切,陆续结伴返回家乡。年轻体壮的劳力推着小车,往返多次帮助孤寡老人和困难乡亲返回家乡,党员干部坚持到了最后,全村没有一家遗留在异乡。

幸亏当年走的匆忙,房屋拆迁的不彻底,人们得以在残垣断壁上重建家园。第二年,父母操持着盖起了三间土坯房,房屋高不过3.5米,宽不足4.5米,三间房屋虽称不上宽敞,但在左邻右舍里不落下风,特别是房上有一架直径近半米的木梁,一直是我小时候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村庄在我最初的印象里,就是上世纪60年代重建后的模样,村庄呈西南至东北向,两条南北街道较宽,泥泞的土街道,印着深深的车辙;东西街更像一条条单行道,只允许一辆小推车通过,村庄显得紧凑而严密。全村清一色的土坯房,一个个农家小院,有的只是两三间孤零零的正房,日子富裕的家庭,再盖上一间东耳房或西耳房,还有一段院墙,大人孩子串门没有任何阻挡,早起的鸡鸭鹅狗也会先到邻居家查看一遍,人没串门,畜物先到了,发现美食抢上几口。

大队办公室在村庄中央,是当时最高大的房屋,前面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一年里屈指可数的几场黑白电影在这里放映。两根竹竿支起一块银幕,孩子们早早来到放映场,在正中央放上一个小凳子,占据一个好位置。发电机一响,家家户户锁头看门,男女老少全出动,也有四邻八村的热心人前来助威,银幕前总是黑压压一片。电影确实好看,从《闪闪的红星》到《小兵张嘎》、从《地道战》到《智取威虎山》,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至今在脑海中回响。办公室也是村庄的小学校,土台子、小板凳,后来换成木条桌,长凳子。一个老师,十几个孩子,朗朗的读书声从破碎的木窗棂间挤出教室,厚厚的土墙也挡不住孩子们的欢笑声。没有进过学堂的老人,柱着拐杖,步履蹒跚,每天来报道,远远的蹲在墙根下,羡慕的眼神,默默注视着上学的孩子们。下课了,孩子们笑着、跳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也堆满了笑容。

村庄西南角有个防水台,这是村庄的标志性建筑,虽然上面没有建筑物。新中国成立后,为防黄河洪水泛滥,全村男女老幼一起动手,肩挑筐抬建起了这个防水台。夏日的夜晚,平整宽大的防水台成了村民乘凉的好地方,大人们一人一个蒲垫,围坐在一起,摇动着蒲扇,柴米油盐、天南海北都是谈论的话题,交流着播种收割的农事,凝聚着浓浓的乡情。月光下,到处是孩子们追逐的身影,盈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村庄北面有一片槐树林,还有一棵高大的桑树。槐花飘香的季节,街道上飘荡着迷人的清香。急不可待的孩子,光着脚丫,双手吐几口唾沫,抓住树干向上窜,骑上一个粗大的树枝,一边尽情地享用,一边炫耀地挥挥小手,树下的小伙伴急得直跺脚,偶尔掉下几挂槐花,你抢我夺,眼疾手快的抓起一把塞进嘴里。桑树下,天天不缺人气,孩子们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手心和嘴巴都染成了黑色,眼睛还盯着树冠,搜寻着每一个细节。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醒了沉睡的村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古老的村庄改变了模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土地多的优势立刻显现,人们扔掉讨饭的棍子快速走上了富裕路,乡亲们腰板直了,钱包鼓了,灰头土脸变得油光满面。1984年春天,第一座砖瓦房闪亮登场,几十年没动的村庄开始生长,村北的槐树林和大片的菜地被吞噬,村西的场院和防水台也矗立起了一栋栋四合院。短短十几年,村庄不可思议地一次次“疯长”,砖瓦房、四合院几乎踏平了村里原来的老房子,一排排高大宽敞,错落有致。在大队办公室的原址上建起了文化大院,晚上,文化广场上活跃着一群伴着音乐跳舞的村民,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到当年孩子们的笑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三横三纵主干街道摇身一变,成了宽阔的“油漆路”,城里人叫做柏油路,望参路从村西穿村而过,轿车、公交车来往穿梭。硬化路连接着各家各户,人们告别了好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时代。

几年前,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同族老兄返回家乡,一双惊愕的眼睛扫视着眼前的一切,急匆匆地转遍整个村庄,几番寻觅也没找到他家老屋的位置。走在村庄的街道上,我随着这位老兄的目光,细细打量这个纯朴的小村庄,几十年的光景,再也找不回老家过去的模样,已看不到青砖泥墙,找不到石磨与碾房,听不到牛马车碾轧过的声响,欣赏不到村后小河沟里的河水在流淌,心中却涌动着满满的幸福、温暖和踏实。我的思绪飞回五十年前,当年的王老师曾领着我们从村庄的最北面,沿着这条当年的土街道举行一百米比赛,跑到了终点,还有三十多米的缓冲地带,不至于莽莽撞撞的孩子们撞到南墙。再看这条宽宽的柏油路街道,我数了数路旁的太阳能路灯,50米一个安装了9个。村庄的路不算长,珍藏着一代代家乡孩子的成长足迹和家乡人生活的酸甜苦辣,也是乡村巨变的印记。

村庄是一代一代家乡人艰苦创业的历史见证,承载着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村庄是浓浓的乡愁,村庄是割舍不断的根,村庄永远不会远去,远去的只是流逝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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