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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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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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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老湾

每次回老家,都会路过村边的老湾,站在湾边,儿时的那些美好记忆常常在脑海中呈现。

老湾在村子的东面,呈不太规则的椭圆形,南北较长,湾的西岸是一条略微倾斜的南北路,路边几棵老柳树斜着身子伸向老湾。湾的西北角有一个水井,井旁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和一棵枣树。

老湾与村庄的历史一样久远。据老人们讲,黄河强占济水河道从利津入海后,经常决口,村庄几次被黄河水所淹。为防止黄河水灌到屋里,房屋地基都垫的高高的,土都是从湾边取,年复一年,老湾的面积逐渐扩大,南面也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洼地,并与老湾连在一起,老湾成了我儿时记忆的形象。

老湾的水主要来源于天然降水,到了夏天,雨水从各家各户涌出汇集到东西街上流入老湾。在老湾的最北面有一条较浅的小沟,这是老湾的出水口,当老湾的水满了才从小沟自然往外流,进入村北边的大沟。因此,老湾以它特有的方式保存着实力,尽力满足全村人对水的需求。

老湾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全村人饮水全靠湾边的水井,牛羊饮水全靠老湾。水井是1957年在村干部的牵头下,举全村之力砌成的。村里原来打过几口井,水都又苦又咸,父辈们没有放弃,找来找去,看中了靠近老湾的这个位置,试着往下挖,当掘到四五米深的地方时,一股泉水涌了出来,捧起一尝,虽说不上甘甜,但不苦不咸,而且水量大,这一眼井就解决了全村人的吃水问题。据说井底有两个泉眼,实际上井水主要来源于老湾,所以,老湾与水井宛如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老湾俨然一位慈祥的母亲,养育着像孩童一样的水井。

早春时节,老湾平静得像一面大镜子,最先行动的是老湾边上的柳树,“柳黄未吐叶,水绿半含苔”,细长的柳枝伸伸懒腰舒展开来,随风飘逸,一个个浅绿色的“小虫”爬满枝头。太阳刚刚托出地平线,鸭子们就耐不住寂寞,成群结队急匆匆赶来,赶走了冰丝,打破了老湾的寂静,老湾也从沉睡中醒来。

鸭子是老湾的常客。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着七八只鸭,早晨,小鸭都挤到鸭舍门口,伸着脖子,探着脑袋,一旦打开舍门,便一窝蜂地挤出来。鸭子的早点是一盆饭菜、一盆清水,老祖宗遗传下一个细长的脖子,吃饭不能像老母猪那样狼吞虎咽,只能吃几口,伸伸脖子,再喝口清水冲一冲。吃过早餐,小鸭率先冲出家门,朝老湾奔去,母鸭迈着四方步,忙不迭地往前赶。老母鸭走到水中,先伸伸翅膀,洗洗脸,用扁喙梳理着羽毛。小鸭可没有这么多讲究,一个猛子扎到水中不见了,过一会儿,在十几米的地方露出了头,一身的污垢全洗掉了。一个个鸭子家庭陆续赶来,汇集成一个大鸭群,开始了水面大游行。这时,水面上仿佛漂浮着无数的小船,鸭群游过,一圈圈的涟漪向远处伸展,成为老湾里一道美丽的风景。

春天是老湾的枯水期,遇到春雨少的年份,老湾几近干涸,井水也供不应求。

入夏,几场及时雨,老湾又变得开阔而饱满起来,调皮的小鱼,成群结队浮游在水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尽情享受着上层的新水,并感受一下炙热的阳光。一丝微风吹来,把柳树叶卷入老湾中,柳叶随波逐流,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叶扁舟,小鱼追逐着、撕扯着,水面上看似平静,下面却是热闹非凡。

夏日的雨后,老湾是妇女们的天下。地里还有水,农活暂时不能干,难得的空闲时间。太阳刚从云后露出笑脸,妇女们陆续赶来了,二三个人一团,聚集到湾边,有的洗着积攒了几天的衣服,有的冲刷着大人孩子的鞋袜,有的抱着被褥边拆边洗。她们好像久别重逢的故友,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哄堂大笑,长长的湾边成了一个大剧场,上演着不同的剧种,欢笑盈满了老湾。

临近中午,老湾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都被热浪逼到了水里,水面上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时而静、时而动、时而没入水中。胆子大的,慢慢向湾中央移动,偶尔摇摇手臂,炫耀一下,孩子们在水中一泡就是几个小时。累了,爬到岸上,湿漉漉的,围在柳树下,或席地而坐、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听着乘凉的老人谈天论地。几个调皮的孩子爬上柳树,稳稳地坐在树枝上,摇摆着两条小腿,天真与快乐写在脸上。此情此景,俨然一幅绝佳的“夏日乘凉图”。

傍晚,湾边蛙声一片,男人们回到家,把工具一放,手拿一条旧毛巾,担着木桶,光着脚走到湾里,尽情地游上几个来回,享受着难得的清凉,洗掉了一天的疲惫,也顺便挑上一担水回家。

记得上小学二年级,教室搬到了老湾旁的一个空房子里,我们全班清一色的十几个男孩子,只有一个老师。老师管得严,放学只能从湾边走一走,拾起一个土块,打上几个水漂,其乐融融。

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的,一股股热浪从天上扑来,几个小伙伴来到湾边,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下水了,临近上课前偷偷爬上岸,穿上衣服,在太阳下先把头发晒干。不一会儿,老师来了,例行“检阅”必不可少,人人露出胳膊,老师用手指或小木棍在每个人的手臂上划一下,划出白线,就向前迈一步,七八个下水者排成一行,先在烈焰下暴晒,然后接受老师的再教育:摁着两个小脑袋一碰,个个眼花缭乱。

老湾一向大方、温柔,但也有失手的时候。1970年的一天,天闷热的出奇,顷刻间,乌云轰隆隆地压了过来,闪电撕裂着乌云,雷声震耳欲聋,豆大雨点砸到地上,狂风夹着暴雨,尽情肆掳了整整一天。雨停了,站在村头一看,老湾一片汪洋,洪水携带着树叶、树枝、杂物翻滚着从水井旁浩浩荡荡地向北流淌。老湾也不愿看到的悲剧还是发生了——水井坍塌,虽情有可原,也万般无奈。

几天后,我跟着小伙伴们来到抢修水井的现场,我们都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原来高高的井台不见了,换成了用粗檩条支起一个高大的架子,满地的砖块和泥水。父亲和十几个长辈全部光着膀子,人人都像泥人,正在通过架子上的滑轮往井外清理淤泥,十天后,水井获得了新生。竣工的那一天,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了,打上一桶井水,人们纷纷抢着喝上一口,感觉比以前更甜了。后来,每当读到“饮水不忘掘井人”这句话,当年那令人动容的情景就历历在目。是啊,没有前辈们的艰辛付出哪有后人的幸福。长大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你亲自经历过,你对这件事的理解是深刻的,记忆是永恒的。

1988年,在村西建起了水库,引来了黄河水,老湾渐渐被冷落;自来水进了村,也让老湾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几年后,老湾脸上写满了沧桑,但是老湾始终以其纯朴、顽强的性格坚守着,即使偶遇风雨,也波澜不惊;即使容颜已改,也不离不弃。老湾见证着乡村日新月异的变化,承载着梦牵魂绕的家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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