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揭开朦胧的夜幔,东方天际刚露出一抹清辉,一个身穿黄马甲的老人迎着晨风,手持扫帚站在了村庄路口,目送着早起上学的孩子和打工的年轻人。他就是二爷爷,一个乡村环卫工。
二爷爷脸膛红润,两鬓斑白,身材矮小,短胳膊短腿,裤腿角挽得高高的,一行一动透着精气神,一看就是个利索人。二爷爷有一儿一女,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老伴走得早,他完全可以在家享清福。可二爷爷是个勤快人,闲下来感觉浑身不舒服,种上几亩地,打理着院里的小菜园,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儿女们没想到,父亲劳累了一辈子,竟然当上了环卫工。
新时代才有新故事,城乡环卫一体化开始实施,农村享受到城市一样的“待遇”,垃圾桶立在路边,环卫工站上街头。可村里在环卫工人选上费了一番脑筋,选了几个中年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干这行,难听,再说工资太少,一个月才600元,打一天工多少钱?至少100多元。年龄大的又不放心,整天在路上磨蹭,磕着碰着谁负责?想来想去,村长一拍大腿,二爷爷准行。村干部亲自找上门,二爷爷一听,略一迟疑,为了乡亲们,我干。
农村不同于城市,城市平整的街道上有点垃圾多扎眼,有那么多的泥块吗?有那么多的羊粪蛋吗?有那么多的卫生死角吗?有小山似的草垛吗?对呀,都没有。可城市里,环卫工比现在村里的人都多,一人承包一段,还有清扫车,一个来回,把道路清扫的比理个光头都干净。
多少年来,乡亲们对“垃圾随处扔,臭水满街流”已司空见惯,现在让人们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反而不习惯。要在短时间里改变,难。二爷爷不信这个邪,他深知肩上担子的份量,白天除去吃饭,扫帚没离开双手;晚上除去睡觉,没脱下黄马甲。二爷爷不急不躁,一家一家慢慢来,把垃圾桶推到门口,你不动手,我动手,你不清理,我清理。不到三个月,人们惊奇地发现,经他这么一拾掇,大街小巷让人眼前一亮,乱扔乱放的没有了,人们走路感觉轻快了,喘口气也舒坦。
二爷爷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让人瞧不上眼的工作,这些普普通通的小活,咋会感动人?咋就惊动了上边的人,一拨一拨地来参观。不管怎么说,如何想,反正默默无闻一辈子的二爷爷,年轻时没出名,老了反而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二爷爷自从穿上黄马甲咋像变了个人似的,从早到晚不停歇,身体里咋还蕴藏着这么充沛的精力?一年四季不生病长灾,咋没有喘口气、歇歇脚的时候?有心人注意到,二爷爷在街道上每天至少细致地清扫三个回合,还蛮有规律。
清晨,凉风习习,天空放明。绵羊群在主人的指挥下,陆续摆开阵势,犹如示威游行的队伍,大摇大摆地穿村而过。说来也怪,绵羊一旦踏上水泥路,均匀地撒下满街的羊粪蛋。二爷爷像听到了号令,手持扫帚,一扫帚、一扫帚,羊粪蛋调皮地打上几个滚,才聚拢在一起,铁锨一铲装上垃圾车。一个时辰的功夫,完成了第一回合的全面大扫除。羊群在外一待就是一天,天边只剩一抹晚霞时,羊群鼓着肚子踏上回家的路,走上街道,条件反射?哎,没办法。二爷爷又得清扫一遍,不然遍地的羊粪蛋,晚上行人踩上一脚,谁不烦?
临近中午,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下地干活的人们驾驶着车辆急匆匆地往回赶,旋耕机、播种机一辆接着一辆,进了各自的大门,干净的街道上洒下了一行行泥土块。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股股热浪滚滚而来,喧嚣的街道变得寂静,家家户户的电扇、空调撒起了欢。身穿黄马甲的二爷爷又上岗了,他头戴草帽,手拿扫帚,仔仔细细清扫着路面,一遍遍重复着弯腰、直身的动作,橘黄色的马甲不再鲜艳,被汗水浸成了深色。
春去秋来,时间一晃就是三年。新形势新要求,改善农村人居环境,提升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成了大事。小广告大标语,清;破屋烂墙,清;柴草垛,清。
二爷爷接到新任务,他手持大刷子,用白漆粉刷掉墙壁上的标语大字。可小纸片小广告真顽固,也不知用的什么邪门胶,清水冲不掉,小刀刮没了刃,撕下一小块拉出长长的丝,两根电线杆他折腾了一上午。十天后,沿街墙壁粉刷一新。嗨,再看这个小村庄,砖瓦房整整齐齐,沿街墙壁粉刷一新,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寂静的小村焕发出新的生机。
爷爷干上环卫工,眼里都是活,那一天,格外热。“可恶的美国小白蛾,咋来到我的国,虫子和人一样歹毒,人成天琢磨着制裁别国,见不得人家比你好,虫子也不是好东西,祸害了多少好树苗。”二爷爷忿忿地说,一手拖着塑胶细管,一手举着长喷杆,在树枝间来回晃动喷洒药水,没有防晒衣,没穿长袖褂,衣服湿透了,有汗水,也有药水。二爷爷剪树枝,杀害虫,除杂草,扫落叶,精心呵护着小村的这片绿。
千百年来,人们习惯了“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砖瓦房拔地而起,地面铺瓷砖,墙壁刷白漆,屋里依然盘上一个大火炕。房前屋后矗立着柴草堆,仿佛护卫着高大的院落。可柴草垛影响村容村貌,也是消防安全隐患。村里做足了宣传,大喇叭喊了好几天。虽说清理柴草垛是村干部的活,却离不开二爷爷。一说清理,大多数人虽说心里难接受,但都理解,村里找来铲车,在村外找个地方,几个来回,只剩下一些碎草渣。二爷爷一看,精神头上来了,把碎草铲上垃圾车,一趟又一趟,清理出了场地。
但是,也不光善茬,三大爷就不听这一套,“孩子们把柴草运来,烧火做饭方便,谁动我的柴草垛,我跟谁拼命。”三大爷说着这话,白胡子随着嘴唇直发颤。铲车到了跟前,三大爷把拐杖往草垛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柴草上。
你还别说,真没敢动的。
二爷爷一看,说:“你们都回吧,老三倔强脾气,我抽空和他聊聊。”没办法,慢慢做工作吧。
几天后,柴草垛清走了。可人们发现,二爷爷三天两头从村外运来柴草,送到三大爷的小院里。别人问,你咋给三大爷送柴草?二爷爷说,老三也不容易,劳累了一辈子,身上的零件都磨损得不配套了,三条腿走路了,孩子们都在外打工,我帮帮忙。
一天,路过二爷爷家门口,我走了进去。二爷爷正蹲在桌前吃饭,一碗清汤寡水看上去就不太好吃的西红柿汤,两个馒头。听说二爷爷在生活上简单,没想到这么简单。
“二爷爷太艰苦了。”我的眼睛湿润了。
他咬上一口馒头,喝一口汤,咂咂嘴,边吃边说:“我们这代人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啥事没经历过,吃饱穿暖就知足。”
聊起他的工作,二爷爷把碗一推,感慨地说:“现在这样的好时代过去有吗?过去有这样的房屋吗,有这样的街道吗?道路宽敞平坦,干干净净,看着心里就舒坦。”
是啊。前几年,人们居家过日子,垃圾都集中到院子一角,苍蝇满院飞,到处臭烘烘。街道上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天空灰蒙蒙,空气中还时不时地飘来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现在好了,蓝天、碧水、清气回归乡村,几年的时间,恍若隔世。
“该出工了。”二爷爷驼着背,蹬上三轮车又出发了。一个平凡的农民,他心底坦荡,用满腔的热情温暖着乡里乡亲;他执着奉献,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出全村人的幸福。二爷爷在,小村的早晨晴朗而温馨;二爷爷在,我们这些流浪的人安心在外打拼;老人们在,让我们拥有一个魂牵梦绕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