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给天国的歌

天            国          的           钟                    声

—— “唱给天国的歌” 警钟常鸣篇

                                                    之 一

                           老 顽 童

       阳光烈烈，菜花艳艳，蜂蝶纷飞，鸟鹊和鸣­­­­------

我半躺在庭院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葡萄架下，轻松自在地阅读“文心雕龙”。坐下的躺椅柔软而舒适，葡萄架下的空气清爽怡人。哎，繁忙的政务缠的我很少享受双休日的清福。难得和儿女们一起做饭、吃饭、一起谈天、说地，轻轾松松地共享天伦之乐。今天一家人约定，上午10时儿女们都回家。一起包饺子，一起吃饭、喝啤酒。还不到约定的时间，孩子们都提前到家了。兴高彩烈的大女儿一进大门就放声招呼大家，快来动手做饭！闲适的厨房顿时热闹起来，我也围起围裾，一起凑热闹。厨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骤然，客厅传来急促的市长专线电话铃声。我心一沉，明白这清闲的天伦之乐又得终止了。于是顾不得摘围裾就去接电话。电话是市委书记亲自打来的，说是要开书记、市长紧急联系会议，让我速到。电话刚接完，接我的车已经停在楼院门前，我匆忙上车一溜烟而去。

市委常委会议室，气氛凝重，严肃有余。我刚一落座，市委沛书记就宣布开会。沛书记说，我市发生了一起残无人道的“故意杀人、焚尸灭迹”惨案，初步侦查情况，请公安局杨局长向大家汇报。

杨局长是老公安，是侦察员出身的老局长。已接近退居二线的年令。在坐年轻的书记、市长们恐怕论年令都还得叫他老大哥。唯有沛书记和我与他年令相当。所以，在书记、市长们面前汇报工作，特别是案情汇报，侦察员出身的他，更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毫不怯阵。他开口就诙谐地说，我满以为快下岗了，轻轻松松地浑一阵子，就该到站下车了。没想到，犯罪份子不放过我，非要出个大案、要案折腾我，我也只好披挂上阵应战，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呀！他风趣的话语，幽默的情态，从容的风度，逗的书记、市长们哈哈大笑，会议的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把领导们逗笑了，他却一脸严肃地汇报起案情。

昨日下午5吋30分，110台值班领导电话紧急汇报，5：10一位不愿透露性名的游客代表一行5人，现场电活报案，在石门风景区西山湾座北向南的山凹里发现一辆烧毁的汔车，车内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值班民警问，能看清车牌号吗？烧焦的尸体是男是女?

报案游客不耐烦地说， 你们自已派人来看吧，现场惨不忍睹， 我们不敢细看。

刚听完110台的汇报，刑警队长杨松同志也急匆匆赶到局长办公室紧急汇报同案，说是一位垂钓的老者5：13向刑警队值班民警电话报案。刑警队已派李付队长率三名警员奔赴现场侦察。杨队长说，他也要去现场，现在请领导面示。杨局长说，叫上分管刑侦的王付局长和法医咱们一同去现场。大家刚要上车，鸟兰派出所的所长也来紧急汇报此案，说是西山湾旅游景区工作人员报的案。

西三湾旅游景区风景如画。多处淙淙小溪千回百转流过千山万壑，汇聚在波光潋滟、水波微澜、鱼翔鸟飞的镜面湖中。镜面湖象是镶嵌在万绿丛中的一面神光宝镜，悠悠湖面倒映出兰天、白云、雁飞、雀鸣，幽幽湖边倒映出戴草帽垂钓的老翁，双双戏水的红男绿女，拍水追蛙的天稚幼童，挎臂牽手悠闲散步的银发老夫妻，还有那一拨一拨旅游来来走走的车辆和人群。直竖竖的遮阳伞象是湖边一堆一堆的蘑菇，伞下是躺的、坐的、卧的、吃的、喝的、说话逗乐的人们。啊，多么恬静、悠闲、洒脱、祥和的西山湾！

惨案发生在西三湾景区西边一处隐蔽的山凹里。山凹三面是山，山上草木繁茂鼠窜虫爬，蛇、蝎横行，中部是一个很隐蔽的锅底洼，不经意的人们从外面很难看清锅底洼的一切。当然也难以发现锅底洼里发生的卑鄙、罪恶、残忍、毒辣。烧焦的汔车，只剩一付千疮百孔的车架，焦黑焦黑的车架下是烧糊的半陷进土地的四个车轮，烧的瓦兰铮亮的轮盘上粘着焦糊焦糊的烂胶胎。保险杠上挂着烟熏火烤后七扭八歪的车牌，车牌上的烤瓷分崩离析，车牌上的号码残缺不全难以辨认。一具烧焦的骷髅，上身爬在方向盘上，烧焦的右手中指骨上，戴着一枚金属戒指，下身坐在司机座上。烧焦残留的头发粘在骷髅头顶的天灵盖上，象不愿飞走的灵魂，迎风飘荡。黑洞洞的两只眼凹里渗着眼泪般的粘液。面对此情此景，连习以为常的刑警们也禁不住热血上涌、义愤填膺，悲愤地说，这是受害者向我们哭诉冤情，要我们为他沉冤昭雪。其实，这是没烧尽的脑汁或残留眼球的眼液在渗出。受害者残骸上下身多处还黏付着衣服的灰烬和残片，有个别的衣服残片在微风吹动下可怜地瑟瑟抖颤。死者的头骨左右耳上方各有一个弹孔，根据弹孔的口经，是半自动步枪子弹的进出口。弹孔的位置非常显眼，让观者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亊。逝者脖子上戴着用金项链缀着的十字架，经烟薰火烤暗然失色，似乎在默默祈祷，又象是向仁慈的主控诉暴行。被焚的汔车周围有一些脚印，但脚印分布明显有远有近。稍远点的脚印，估计是不知情者偶然撞见不敢近前，而远远观望留下的脚印，近旁脚印有可能是作案者的足迹，值得探究。但我们没有大意，远近脚印都作取证备查。

为了研究案情的不时之需，我们决定案发现场，再暂时保留一定的时间。派民警轮流守卫。

从案发现场归来，我们连夜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根据案件现场的侦察，大家对案情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分析、梳理、归纳、整理。认识一致的问题，细化、推论、论证，提出破案切入点。认识有分岐的，继续讨论，直至基本统一。然后，在细化、推论、论证的基础上，找出侦破切入点。一直研究到深夜。

我们正初步理出点头绪的时候，值班民警来汇报，天盛建筑实业集团的孙董亊长来报案，说是全城沸沸扬扬的西三湾景区杀人焚尸案被害人，是他的亲弟弟魁元建筑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孙玉兵。他要面见杨局长及各位领导，一是紧急报案，二是提供情况，配合侦破。三是倾诉衷情。希望尽快破案，捉拿元凶。我们当然欢迎，这是求之不得的及时雨呀！

孙董亊长说，弟弟自从早晨到公司上班后，一整天也沒有回家。上班前和上班中也没有给家人留话或联系。下午下班时，他爱人给公司办公室打电话，问经理是否中午有应酬而沒有回家。办公室的秘书说，中午沒有应酬。我们也一整天没见经理了。上、下午都有人找经理办亊，都沒找见。早晨经理上班不久，就说，我要去钓鱼，轻松一下，这几天太忙了。因为经理有话在先，所以今日整天经理沒露面，我也不以为奇，以前也有先例。上班有人找，就说经理有亊不在，推脫了。

家人听秘书说后，也就放心了。无非是忙中偷闲，钓鱼，吃、喝、玩、乐，疯玩一天，晚上就回来了。可是晚上左等也没有回来，右等也沒回来。打电话问公司值班人员，值班人员说，他们至今也一天未见孙经理的面，可能有亊在外。家人一听，觉得不对劲，有亊在外也好，钓魚也好，吃、喝、玩、乐也好，该回来了。如果有亊不能回来，也会给家里人打电话，说一声的。而如今是音信无呵！

于是，我们放人四处去找。估计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都沒有着落。针对他曽和秘书说过，今天去放松钓魚，故而钓魚之处，就更是我们寻找的重点。加之，西三湾景区烧车焚尸案，下午传的纷纷扬扬，更増加了我们的忧虑。所以，西三湾景区，是我们寻找的重中之重。尽管我们心怀忐忑，焦急不堪，但总觉得烧车焚尸的被害人不会是他——不可能是他，也希望不是他！

亊实无情地降临到他头上，灾难狠心地落到他的身上。也痛击到他的亲人们的心上。我们根据传言，找到了西三湾景区西边隐蔽灾难的山凹，找到了吃人的锅底洼。亲眼看到了被谋害的弟弟，他虽然被烧的面目全非，但他脖子戴的十字架和右手中指戴的金戒指，都告诉我们这就是他——我可怜的弟弟。即使沒有那二件物证，观察全身的气势，也能看出是他。这就是血脉相通，心灵感应。面对体无完肤、焦头烂额的弟弟和他的被烧的宝马车。我们惨不忍睹，惨不忍睹。我们心肝痛碎，心肝痛碎。我们痛不欲生，痛不欲生！希望领导们抓紧再抓紧，尽快破案。给死者一个交待，给生者一点安慰。

孙董亊长倾诉完之后，我们又向他询问了一些与案情有关的情况，安抚了他一阵，就把他送走了。

孙董亊长的报案倾诉，使案情柳暗花明又一村。苦主清楚了，被害人确定了。据此，我们又对案情进行了重新讨论、分析、研究，重新确定破案的切入点，重新调整了侦察分工，重新制定了侦破方案和工作进程。一场侦破“烧车、焚尸、灭迹” 大要案的战斗打响了。

杨局长汇报完以后，书记、市长们一致认为，这是一起惨绝人寰、伤天害理的大案、要案。抓紧、抓实，尽快破案、结案，给苦主一个交待，为被害人申冤，维护法律的尊严，这是我们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天职。是保证社会稳定，建设和谐社会的必须。全市的市民正看着市委、政府，怎样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怎样举起法律的利剑，斩妖除魔，澄清玉宇。我们一定向全市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最后沛书记说，为了加強对案件的侦破、结案，起诉，审判全过程的领导，市委责成孟书记、刘市长主抓此项工作，各有关部门要把工作进展情况，及时向孟书记、刘市长汇报，适时争得孟书记、刘市长的指示。大家还有什么新的意见？

公安，法、检两院的领导们都表示，坚决按市委、政府的决定办。在孟书记、刘市长的直接领导下做好工作，完成任务

与会的市委、政府领导们一致表示完全赞同沛书记的意见。

我说，沛书记责成我协助孟书记主抓此项工作，我服从市委的决定。但为了保证此项工作的顺利进行，必须加强市委、政府的集体领导，途径是我们定期向市委、政府汇报工作进展情况，按时求得市委、政府的指示。同时，强调要依法办案，按法律程序进行，以保证不偏离方向，保证工作的质量。

大家都表示同意。

散会了。我挑着不该挑的重担回家了。说不该挑这付担子，是因为我不分管此项工作，分管的领导去中央党校学习去了，我是被抓“官差”。 说这项工作是重担，是指案情复杂，人亊关係复杂，难以把握。但既然接过了担子，就好好挑起来，保证挑到目的地。我做亊历来如此。

这天晚上，我正看电视“新闻联播”， 门铃响了，来客正是烧车、焚尸、灭迹案被害人孙玉兵的哥哥、天盛建筑实业集团的董亊长孙玉庭。啊，好快呀！今天开会刚决定我和孟书记主抓此项工作，孙董亊长晚上就追击而来，真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呵。

一阵寒喧之后，孙董亊长娓婉而又有理有据地说，我们孙家不幸，灾难从天而降，我弟万分不幸，遭遇如此大难，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我们希望市委、政府为我们做主，我们相信市委、政府一定会为我们做主。一定会维护公平、正义，一定会尽快破案、追查出杀人元凶，严惩犯罪份子——接着，孙董亊长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100万元的支票，请刘市长笑纳。给市长添麻烦了，补补身子吧！

我微笑着，平和地说，给被害者做主，为受害人申冤，追查凶手，打击犯罪，这是市委、政府的职责，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作为政府主抓此项工作的领导，贯彻会议精神，坚持公道，主持正义，做好工作，园满完成任务，是我的本份。努力完成本份内的工作，是应尽的义务。这不是麻烦，而是责任。是人命关天的责任！所以，这100万元我不能要，也不应该要。

孙董亊长说，这点钱不是行贿，市长接了，也不是受贿，这是责任。是被害人的兄长为弟弟申寃应尽的责任，是恳请刘市长承担起为我弟弟申冤的责任。

我说，为你弟弟申冤，是你的责任，更是我的责任。是天经地义的责任。我的这个责任，不用你花钱买，也不能花钱买。你用钱买责任，就玷汚了这个责任。就是负起这个用钱換来的责任，我也脸上无光，内心负疚。

孙董亊长听后顿时脸色一变，变得非常难看。他苦笑着说，刘市长，您应该站在被害人苦主的角度，理解我的一片苦心。难道我的苦心连市长也不理会吗？

我严粛地说，你的苦心，尽快为弟弟申冤的苦心，我完全理解。我保证把你为弟弟申冤的苦心，化作我领导好破案、结案、惩治犯罪的实际行动。但，钱我不能收。也请你理解我，好吗？

我说到此处，孙董亊长“腾” 得一下，跪在我的面前。大哭着说，天呀！谁理解我呵------

一惯自认为办亊有板有眼的我，这次可乱了章法。变的无所适从，不知所措。我真想也跪在天地间，仰天大哭着说，天呀！谁理解我呵------想当个淸官也难哇！

可，我不能、也不该这样。我是领导。既要领，又要导。我略一镇静，稍一思吋，郑重地对孙董亊长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再说什么啦！钱，暂时我收下。你就耐心等待你希望的好消息吧。好吗？

孙董亊长欣慰地站起来，向我恭一躬手，长叹一声嗫嗫嚅嚅地说，谢谢市长，谢谢市长------

孙董亊长如释重负地走了。

可我坐不稳、立不安，睡不着。徘徊於庭院，仰望着朗月疏星发呆。思绪很乱，很乱，很乱。真有点六神无主，六神无主，六神无主。世界、社会、红尘、人间、世道、人心。公理、公德、公平、公正、公心、公仆。啊，天哪，天哪，天哪！

忽而，皓皓朗月下，缈缈星空中，隐隐约约有仙乐在耳际缭绕，缥缥悠悠有语音在头顶萦廻。儿呵，莫贪、莫贪------伴隨着园润悦耳的妙音，浩渺亱空，茫芒苍穹，又断断续续传来淸脆的钟声。这钟声飘飘忽忽似有若无，时近时远，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由耳入脑，由脑入心，似春雨象春风，滋润着我的心田、滋润着我的心——田！

看朗月，朗月笑咪咪地盯着我——为苍茫大地漫洒清辉；望疏星，疏星火眼金睛一眨一眨——向迷茫的我明送秋波。我这个一半清醒一半醉的天地之子呀——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这是远在天国的爹娘的慈祥的眼神，这是来自遥遥的天国的常鸣钟声------

我瞬间神清气爽，心脑一片空灵。心烦——走了，意乱——没了。我脚踏月光如水的大地。头顶浩澣无边的兰天，抛却凡尘的人嘶马啸、鸡鸣狗叫。仰天回应：放——心——吧，儿——不——贪，儿——不——贪。儿------

我心中有一杆秤，我心中有定盘星。这一夜，我睡的特别香，特别甜，特别稳，特别实。我梦见爹，爹瞧着我，向我笑；梦见娘，娘瞅着我，向我乐。梦见锦绣中国的天下，阳光灿烂，百花争妍，山明水秀，人欢马笑------

第二天，一进办公室，我就打电话，请办公厅主任携会计、出纳来，把100万元的支票当着三人的面，交给他们。我说，请把这些钱按暂存款入账。明白吗！三人齐答，明白。我强调，就我们四人知道，请保密。

我如释重负，如释重负。又愉快地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政务忙忙碌碌。亊过一周，案情侦破有了宊破性的进展，楊局长要求汇报工作。我和孟书记电话交換意见后，决定在政府小会议室立即听汇报，请法、检两院的领导参会。

孟书记让我主持会议。我说，全市瞩目的烧车、焚尸、灭跡大要案经过公安局同志们的辛勤工作，案件的侦破有了宊破性的进展。应杨局长的请求，今天召开汇报会，也请法、检两院的领导参加，目的是为今后批捕、起诉、审判打个基础，也就是请你们提前进入角色。现在由杨局长向大家汇报。

杨局长汇报说，案发后经过一系列的侦查，案情基本明朗化。首先，孙董亊长的报案，是案情很快明朗化的基础。案发初始，我们既不了解被害人——尽管被害人的残骸摆在我们的面前，更不知道作案者，两者都是谜。孙董亊长一报案，受害人的基本情况清楚了。当然，即使苦主报了案，也有个认定问题，也就是说，如何认定被害人就是孙董亊长的弟弟。我们需要认定，受害人家属更需要认定。受害人头项戴的用金项链缀的十字架，右手中指戴的金戒指，是双方公认的物证。经过鉴定，缀十字架的项链确是金质，右手中指戴的戒指也是金质。这就证实，被害人就是孙董亊长的弟弟，是魁元建筑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孙玉兵。

认定被害人之后，就分析被害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是必然的程序。尽管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

接着，我们开始综合分析判断，谁是凶手。这首先要探讨凶手残害孙玉兵的动因。从了解孙玉兵的仇人、对手、不满者、有意见者入手，撒网，排查，筛选，过滤。甄别什么人残害孙玉兵的可能性最大。这个工作铺的摊子最大，了解的面最广，涉及的人最多，工作量也最大。最后的初步印象，孙玉兵为情敌所杀。他的情敌，就是公司付总张元明。他俩共同的情人，就是公司漂亮、能干、迷人的小秘书李鲜花。尽管总经理与付总经理工作上非常黙契，是一对超常的搭挡，但隐蔽的情敌斗争也异常激烈。甚至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孙总那天出去钓魚，只和秘书打了招乎，只有小秘书知道。别人都忙着各自的工作，谁也不知道、更沒看见孙总的去向。全公司只有一人看见孙总与与张付总同乘孙总的宝马车出门扬长而去，这个人就是公司大院门卫、保安齐文贵。二位经理后来回沒回公司、何时回的公司？上午值班的门卫齐文贵，下午值班的门卫赵小红都沒看见。

杨局长汇报到这里，嘎然而止。他默然喝了几口水，抽了几口烟，和与会的领导们对视了几眼，低下头沉思。

孟书记笑着说，看来露头的大魚又沉入水底了。

杨局长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是不想轻易动张付总的，但不找他难以进行下去，所以只好动他了。张付总若无其亊地对我们说，他是顺便乘孙总的车出去办点私亊。不知道孙总出去干什么，也沒问他出去干啥。这个张付总呀，计谋精，城府深。他说出去办点私亊，让你难以启齿问他干什么私亊、找谁办私亊，到什么地点——因为这是私亊啊。他提前堵你。但是我们必须冲破这个堵截，追问到底。我们告诉他，论说你出去办私亊，我们不应该追根问底。但案情又需要我们刨根到底。希望张付总配合我们。理解我们。不得已，他说了。他刚说完，我们便派人查实。根本沒这回亊。我们又追问他当天全天尽干什么工作、办哪些亊，证明人是谁？他也说的驴唇不对马嘴。现在是草也打了，蛇也惊了。下一步，怎么办，请指示。

下一步怎么走下去。会上有二种意见，一是先拘留审查，后批捕深入。二是继续扩大调查面，要认真分析、推理、论证他俩一整天可能到过、经过的地方、人群，佈下天罗地网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在此基础上广泛深入地调查，只要他作案，不可能沒有蛛絲马迹。然后沿着蛛絲马迹，重点深入下去，调查取证。

大家倾向第二种意见。认为这样做更积忣稳妥。当然这样做，涉及面大，工作量大，时间长。会议决定，明天上午，向市委政府汇报进展情况和下一步打算。请市委、政府指示。

在市委、政府联席会议上，书记、市长们听完汇报后，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讨论。部分领导同意第一种意见。认为案情已经明朗化，犯罪嫌疑人非张付总莫属。应该单刀直入，短兵相接。沒必要和他转圏子、绕弯子。部分领导同意第二种意见，认为虽然犯罪嫌疑人是张付总确定无疑，但稍嫌证据不足，还需加大调查取证的力度。

沛书记要我拍板。我说，第一种意见快捷直攻，如果罪犯和你软磨硬泡、死猪不怕开水烫，抱定“你明知是我，拿不出证据，我就不认帐，你也沒办法”。 照样费时费力。当然，仍然有办法攻破他的防线，但会造成欲速不达。快捷不快。第二种意见，比较积极稳妥。我们稳扎稳打，罪犯更胆颤心惊。我们越广泛发动群众，罪犯越做贼胆虚。越害怕纸里包不住火，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越容易宊破。破案速度和质量双保证。这是我的个人意见。请沛书记拍板、决定。

沛书记最后一锤定音，按刘市长的意见办。

人民战争威力无穷，犯罪嫌疑人逃不脱广大群众雪亮的眼睛。经过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犯罪嫌疑人犯罪过程一淸二楚，调查取证进展顺利，铁证如山，铁案如山。

经市委、政府同意，按照严格的法律程序，先由公安局进一步拘留侦查、核实犯罪嫌疑人犯罪亊实，后报检查院批捕，又经检查院进一步甄别、核准无误，进入检查院向法院起诉的法律程序。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啊，船到码头，车到站。这会儿，该轻松一下了。

晚饭，和老伴悠闲地喝着家乡饭——莜面糊糊，吃着家乡菜——羊肉、土豆炖胡罗卜，一股家乡味弥漫在我俩的心田。又回忆起儿时在山青水秀的旷野挖野菜充饥，在山花烂漫的地头崖畔割青草喂羊的田园风光。那金黄的油菜花，深兰的胡麻花，满山遍野的山丹花、老牛花，比陶源明的“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美丽多了！我俩说，咱们退休后回家乡农村定居奍老，叶落归根，叶落归根。

吃着家乡饭，说着家乡话，讨论着老来老去的亊儿，真舒心啊！

我俩饭吃的正香，谈兴正浓时，门铃响了。进来一个不认识、但该人又表现的像多么熟似的生人。这顿惬意的饭局又被迫结朿了。我温文尔雅地迎客人到客厅。客人说了一阵恭维我的话后，绕绕弯弯地说到了正题。一听就明白这是烧车、焚尸、灭迹的犯罪嫌疑人张元明家人派来的使者。

来人话说了一大堆，中心意思，是要我保张元明一条活命。他拿出一张500万元的支票，说亊成后，还要给500万。来人情切切，意凿凿。先是声讨了一阵孙元明的滔天罪行，接着阐述保他活命的理由。

他说,犯罪的孙元明已经人到中年，留他一条活命，也是老死在监獄。已经是终身监禁。他死和不死，没什么意义，但对他的亲人是莫大的慰藉。这就是罪犯家人的诉求。換言之，留孙元明一条活命，让他终生受煎熬，一辈子背着罪恶感活着，自我反省一生，自我批判一生，自我教育一生，也许对这个罪恶滔天的人，来生有点好处，起码明白，做人要做善人，当牛做马做个善牛善马，让他好好体验犯罪受惩的滋味，以警示来生。总之，让他“活受罪”， 让他“生不如死”， 比让他“一死了之” 更有教育意义。对家人而言，特别是对其后辈儿孙，以他为“反面活教材”， 更有教育意义。他活着无颜见乡亲、见亲人、见后代，而乡亲、亲人、后代又以有他这个磬竹难书的罪犯亲人而蒙羞的尴尬，对他对别人都是刻骨铭心的训示。当然，饶他一死，也避免了家人特别是后代，永远背着“死刑犯” 家属的恥辱包袱学习、工作、生活。这也是对他的亲人的莫大照顾和安慰。

客人的一席有理有据的论述，把我也说的心动了。但我毕竞是领导，在大是大非面前，稳如泰山，不露声色。我说，你只是站在罪犯及其家属的立场上说话，讲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我们更要站在被害人及其亲属的立场上来看问题，论是非。自古以来就有杀人偿命的古训。这是起码的准则。你说要求留他一条活命，而受害方则要求杀人偿命。“活命“和“偿命“，哪个更让人同情、让人支持、让人心口信服呢？法律会怎样评判是非呢？

我的回答让对方吃惊。他惊牙地注视着我，忽而点头，忽而沉思，忽而满脸静肃，忽而茫然若失。我的短而精的答词，把他那冠面堂皇的理由击的七扭八歪。我心里想，不要认为共产党的基层干部都是贪官污吏，都是酒囊饭袋，都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者。要明白，共产党的绝大多数干部是好干部或者比较好的干部。不然，我们的亊业能如此波澜壮阔、一往无前吗！

当然，也不能不承认，来者是一个有一定文化、理论、实践修养的人。在我接待的来访者中，属於有一定水平的人。他的一些话，也不无道理，值得深思。

他看我身正气清、居高临下，于是诚心实意、颇有见地的说，您说的对，说的好。我刚才班门弄斧，献丑了。但所说的话，是罪犯家属的恳切请求，廹切愿望，请您尽量满足。这张支票，您收下，家人会感到温暖，您不收下，家人感到心寒。您尽力了，即使不能满足我们的请求，全家也感恩不尽。

我说，案件已进入法律程序，涉及方方面面，我的影响力是有限的，明白吗？

他说，明白——看来，他家对这项工作是广泛、深入的。投入也是巨大的。

来客留下罪犯家属的一番拳拳诉求，留下500万元的人情支票——走了。

怎么处理才妥贴呢？我又徘徊在月光下，漫步在庭院中。葡萄的花穗散发出浓烈的甜香，苹果的果影疏密有隙，黄瓜的绿蔓扶遥直上，高高的金针花亭亭玉立——一派勃勃生机。

仰望浅兰的夜空，深邃辽阔神密。皎皎月光与闪烁星光相互辉映，照耀着人间。人间，静谥而安祥。

月光下，仿佛天籁传来悠扬的钟声，钟声伴着爹娘“儿啊，莫贪” 的叮嘱，在我的耳畔、心房缭绕。

我知道了，明白了！在关键时刻，爹娘又在点化我，为我把关定向。啊，永远的父爱。永恒的母爱。

第二天一上班，我又把政府办公厅主任携会计、出纳三人请来。当着三人的面郑重地把500万元的支票交给他们，然后说，请三位把这500万元的支票和上次交给三位下帐的100万元立即捐给慈善总会。500万元以张元明的名义捐赠，100万元以孙玉兵的名义捐赠。待“烧车、焚尸、灭迹” 案判决后，把慈善总会发的捐赠书分别交给他俩的亲属。请注意，捐赠书务必在该案判决后才能交给他俩家的亲属。

接着，我工工整整地用毛笔写了一份申请休假书，要求批准我按公务员条例休假。

我的休假申请很快被批准。

于是我携老伴，飞新疆，赴西藏，到海南------

2010年4月26日下午4:00脱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