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真理庄（组诗）

01.长相思

葡萄们，都有个特别的名字

比如紫红的梅洛，黄绿的雷司令

公主般娇贵的黑皮诺

比如与神话有关，朱庇特之血的桑娇维塞

还有，让人想起爱情的特浓情

可她不知道，在曾经的梦

我把她名字，写成了长相思

这种适合温和气候的葡萄

把瘦小的根，也扎进了寒冷的角落

02.水晶杯

原本，我们只有普通的玻璃杯

半年后，换成了不错的水晶杯

不久，又买了高级的肖特圣维莎

我们喜新厌旧，追求不断

只为更清晰地，观看红酒的颜色

更好地品尝其中的味道

事实上，在已逝的日月

我向生活索取越多

看自己，越模糊

03.继承

我身边的人，从父母那儿

遗传了美貌，善良

也有贪婪，丑陋

获得了丰厚的财产，优越的资本

也有各种债务，贫穷

在葡萄园里，赤霞珠是品丽珠

和长相思的孩子，它们从双亲处

继承了简单的皮，纯粹的肉

经历同样的霉菌，霜冻

任何酒农都无法，从它们身上

分出特权与地位

04.打开真理庄

我们打开真理庄的酒

喝下“欲望”，喝下“缪斯”

谈论着酒神巴克斯，他没有

告诫人们狂欢的后果

后来，说起朋友房子被强拆的事

为残垣断壁，付出片刻的愤怒

当提及酿酒师赛兰先生

他的白发会在绿叶中穿行

他这样说过——

自己是土地的仆人，活着是聆听

土地的声音

05.尊崇

在龙船庄园的历史上

曾经的庄主，波尔多地区的总督

深得法王亨利三世器重

之后成为权倾朝野的海军总司令

每当有船只从庄前的吉龙河经过

水手们就边大声喊边降半帆

以向下的方式

对他表示崇拜与尊敬

即使没多少人

真正看过他的脸，他的心

06.那时

那时，我们坐在阳台，围着小桌

凉风过，身边的花在颤动

那时，杯中的雪莉酒，所剩不多

麦黄色的液体，像荡漾的音符

我告诉她，莎士比亚的赞美

——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

她告诉我，朱淑真的心境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那时，月光从星空赶来

抱住了，两个温暖的人

07.凌乱

在电影中我看到82年的拉菲

在网络，在超市，在高级的酒行

在邻居的酒柜，在郊外的小作坊

在牛奶中，在药膏里

看到82年的拉菲

在派对上，有的笑声像鸟鸣

在告别的场景，泪花盛开

也看到82年的拉菲

这个梦，如此凌乱，不合事实

让我怀疑，是否记错了细节

让我想起，对酒情怀疑是梦，忆花天气黯如秋

或许梦中的我，本是瓶82年的拉菲

从而，我在故我思

抑或，我思故我在

08.气体

氧气在窗外，维持高低的飞翔

在水族箱，支撑形形色色的吞食

我们吸着氧气，打开软木塞，伸出鼻子

而呼出的二氧化碳，若溶入酒中

能造就诱人的香槟，美妙的普洛赛克

必需的氧气，似乎无用的二氧化碳

这卑微的气体，不能言语

却决定着，两瓶酒

甚至两个人

优如春色，或劣如污泥

09.辨别

在品鉴学习的酒会上

遇见了刚离婚的女同学

我们品尝杯中的红酒

要描述所感受到的香气与味道

并区分哪些来自葡萄本身

哪些来自橡木桶，来自酿酒的工艺

如同要辨别生活的滋味

愉悦来自哪里

痛苦又缘于何处

在品酒笔记上，我写下

红色水果味，仿佛让舌头嫁给了樱桃

而在我侧身时，无意间窥见了她的句子

酸度，像偷吃了树上的青梅

单宁带来的苦涩，像他匆忙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