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组诗）

◎北极光（组诗）

（1）

我想象不到，灿烂，竟然可以如此

——在暗夜，在宇宙，在深不可测的

地方，那不是花，是花的极致

因为我的灿烂，是阳光下的

是对一切灿烂事物的外在

从视觉上进行额外的描写

北极光，是我不可能描写

也不可能复述的事物，我和我们

在它爆发的瞬间，让它听微渺的呻吟

此刻，我像一只小虫子

在荒草根部，在土墙角落

在一种不可企及的光芒里欢呼

（2）

光芒，我们只有思想里的那种

以巨大的能量冲破躯壳，冲上

原野，在北极以远的地方闪烁

只有在地球的极地，花的极致

冰冷的炸烈，击碎暗夜一切物质

亮出闪电也无可比拟的光耀

是不是在我微弱的目光里

极光的惊艳是深䆳的？

它冲破的，是不可想象的凝固？

此刻，我像极地的一只小海豹

我的跳跃像蠕动，多么热烈的

心跳，被我丟在极寒的光色里

（3）

向北，我放弃红玫瑰，白玫瑰

紫玫瑰，放弃一切艳丽的花

在极地上空，我等待那夜的绽放

那一刻的星辰都闭上了眼

它们和我一样在颤栗中祷告

伟大的神啊，让我挣脱束缚吧

我宁愿做那一朵巨大绽放中

一粒微尘，让我融解于一角

溶化掉我的肉身

当尘世间所有的花都沉睡

于深寂里时，北极光开放在暗夜的

蓝屏上，而我，是它飞溅到大地上的

一粒光斑

◎黑土地（组诗）

肥沃

我被肥沃惊呆的那一年

以为黑土地就是母亲

——我可能是她孕育的高粱

玉米，大豆，或许一簇谷子

站在黑土地上，蓝天渺远得

让我想哭，但那不是悲伤

而是我有从天而降的福份感

——我的双脚陷得很深

泥土极其暄软，像要从脚踝漫延

上来并淹没我

肥沃像一场劈头盖脑的大雨

我在这雨里一边啜泣一边傻笑

父亲捧起黑土，我拼命闻着虫类腐骨

与烂草的混合味儿，我觉得我闻到了生命味道

——幸福就这样不期而至

之后的许多年，我从黑土里

长出脸上棱角，健壮骨骼，以及

男人小腹下不断羞涩的鼓涨

黑土

黑天鹅绒一样的黑，那不仅

体现亲切，而且刺激，像男人

笫一次触碰女子的柔软，天色突然

亮丽，夜空骤降星雨

——我跟在一片发亮的犁铧

之后，田垅笔直，豆籽宁静

短促的牛哞，在我眼前翻腾起

黑土的气浪，直逼天边白云

这土地的黑，田野的黑

像泼出去一种上好的浓墨

在丘陵起伏之间，染出青山绿水

从垅沟里滾了一身的黑

从高粱地里顶了一头的花

当我走出黑土地时，兜里那把

黑土，是我流浪的资格

秋天

嫩江平原的丘陵怂恿着

黑土地上的麦浪，像夕阳

笼罩下汹涌的大海，我像一块黑色

礁石

我喜欢月下的大豆地，喜欢他们

挥镰划出的弯月，喜欢月色里蹦开的

豆荚，那爆裂之音，像来自天籁

穿着火红女子，与高粱一起

燃烧，我看到那一团丰腴的火苗

照亮了黑土地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