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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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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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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苕

夏渐深,红苕长在一垄垄整齐的土包地上,绿叶玉蔓纵横交错地匍匐在乌黑的土地上疯长。

  秋后,成熟了的红苕特别诱人。一串串,沉甸甸,红艳艳,娇媚媚。红苕对我不会有记忆,但我对它却有一种别样的情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又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每当我看到它,就像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了一朵盛开的雪莲一样美妙。

  我的家乡位于大冶最偏僻的山区——毛铺。小时候,山村里水田少,旱地多,再加之当时水稻的产量很低,每年稻谷收割后大部分都交了公余粮,再留下来年的种子,能分到社员手里的稻谷就少之又少了。那时能吃一顿白米稀饭都成了奢望。大部分时间吃的都是红苕,小麦,蚕豆等杂粮,由于红苕的产量高,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主粮,帮助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

  那时每个农户都有按人口分配的自留地。记得我家也有几块自留地,大约有一亩多。父亲和母亲就经常带着我和姐姐弟弟去地里干活,教我们插苕、锄草、莳弄苕藤。

   每年清明前后,父亲就要并苕种。先整好一块地,铺上一层厚厚的农家肥,再把地窖里的红苕种拿出来一一选择,将个大根部又没有损坏上部开始冒出白牙的红苕,一个挨着一个地竖直并在地里,然后盖上一层薄薄的土,浇了水,再插上弓字形的竹片,在竹片上盖上薄膜,就等苕种发芽了。

  大约到谷雨时候,并在一起的红苕种就长出了十几公分长的一丛丛粉红色苕芽,特别娇嫩好看。这时就要移栽了,父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移栽到另一块地上,每隔一尺左右挖个坑,每坑一个苕种,苕芽向上,培土埋好,浇水施肥。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苕种很快长出了苕藤,一天一个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出晚归是农人亘古不变的宿命。我从来没有看到父母休息过,一个节气接着一个节气,他们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他们刚插完早稻,地里的麦子蚕豆又熟了。收割完小麦蚕豆,将地深挖一遍,施下农家肥,并将土壤梳理得又松又细,挖好苕氹,每个苕氹再放一捧草木灰,整地才算完成。远远看去,一垄垄黑土地非常整齐漂亮。待到老天下雨,就男女老少齐上阵。先是把苕种地上已经长得很长的苕藤割回家,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每段留两片叶子,用稻草一把一把地捆好,挑到整好的苕地里,再一根一根地将每段种苗插到苕氹里。只见到处都是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冒雨插苕的农人。这时的雨对于农人来说特金贵,下的时间越久越好,他们必须要赶在雨停前把苕苗插完。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祈祷:夏种一棵苗,秋收一担苕,老天爷开开眼,多下会儿雨,最好一连下个两三天。只要有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那些小小的种苗,在潮湿的地垄里就冒出嫩嫩的绿芽儿,于是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长了,这样不但不用浇水,而且苕苗也会活得更好。

  山村里的早晨很美,四季风景各不同,但鸡鸣狗吠燕语莺啼却是山村早晨最美的主旋律。但农人是不会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早晨的美景的。天刚亮,山村的男人们就被挂在歪脖树上那块破铧犁的铛铛声唤醒,急急忙忙地拿着铁锹锄头或背着犁耙吆喝着水牛下地下田了,女人们早晨一般是不出工的,在家各做各的事,各管各的娃。但母亲却和男人们一样,总是将做饭洗衣的事情交代给大我五岁的姐姐,一大早就下苕地了。红苕就像一个娇嫩的孩子,时刻需要母亲的关爱与呵护,不然就会营养不良个头矮小。一季红苕要松土锄草三遍,最难最花时间的是要翻三遍苕藤。苕藤在生长的过程中每节都会生根,如果不翻动任其生根红苕就长不大。每次翻苕藤时,母亲总是蹲在地上像给女儿梳头一样,轻轻地将一根根纵横交错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的苕藤慢慢解开顺到一个方向,生怕弄断了一片苕叶。下次翻动时又将苕藤顺到相反的方向,如此往复,母亲用汗水浇灌着那片土地,滋润了一地红苕,只为不让我们挨饿。

  金秋时节是收获红苕的季节。记得挖苕时我和姐姐的任务就是割苕藤,然后用剪刀将地边一串串的红苕剪下来,把个大光滑没有损伤和个小受伤了的红苕分开。前者被父亲放到地窖里储藏保鲜。后者挑回家里洗净刨成苕丝晒干,以备年后食用。还有一小部分被磨成苕粉,那一般是用来招待客人或过节做苕粉肉的,平时很难吃到。

  “风暴雷电烈日烘,埋头挣扎泥下红。苦难贫穷救命时,香沙充饥立大功。”等到寒冬腊月,原有的存粮已经吃完,就将地窖里的红苕拿出来,或煮着吃,或闷着吃。在那粮食不足的年代,红苕真是功不可没。小小的红苕既帮我们渡过了饥荒,又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欢笑。当然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吃的还是灶膛里的烤红苕了。那时我们农村家家户户烧土火炉,特别是冬天都烧干木柴烤火,所以炉膛里的火炭灰烬特别多。我们就把红苕埋在里面,等我们玩得尽兴回家的时候,那红苕就烤好了,剥开烧焦的苕皮就能看见粉红绵软热气腾腾的苕肉,香甜可口,至今还回味无穷。

  如今,家乡的那一片土地都已种上了栀子花。地窖里再也不会有人储存红苕了,那一片土地也早已忘记了前尘往事。我也早已离开了山村,背叛了土地,在城市居住多年,能看见种苕的日子很难得了。只是偶尔在街上看到卖烤红苕的小贩,我都会驻足观看。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小时候的我,奔跑在山村的小路边,奔跑在山脚下的小溪旁,奔跑在那片酿蜜的土地上……

  我还会看到父亲和村里的伯伯爷爷们挑着满满的一担担红苕健步如飞地向村里走来,看见母亲和婶婶奶奶们挥汗如雨地在地里松土除草。他们的身影有些模糊,也不说话,动作很快,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的脚步拨动了谁的心弦??她们的身影温柔了谁的苍凉?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有多伟大!她们都不知道她们美丽如花!我也是后来才懂得他们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如今定居小城,既无稼穑之苦,又无断炊之忧,美味佳肴,伸手即来。但我还是对红苕那清香甜美的味道念念不忘,因此红苕还经常出现在我的餐桌上,也成了吃面包白米饭长大的儿女们的喜爱。真是 “旧年果腹不愿谈,今日倒成席上餐,若是身价早些贵,此生不怨埋沙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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