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秋收；冬藏

春播

地底的热气在上升

虫子，小草，开始出浴

种子也在手痒痒

那个叫做套口的村庄

与阳光握手相庆

雨水端来酒杯

大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

田埂围成的酒席上

走路有些蹒跚的父母

他们布满老茧的手

把春天的筷子，握得那么平稳

秋收

秋天，炸蕾吐絮

那一望无际的平原白

让农人们开始计算

白银与棉花交换的成色

最怕的是雨水伤害棉花

赶在一场风暴前点亮的村庄灯火

摇曳着夜的辗转反侧

比庄稼汉说的“半夜起来下扬州”

的鸡鸣三遍，还要热烈

露水中行走的脚步，一声紧似一声

把田塍上无辜的野草一次次踩疼

长工，短工，帮工

众多的身影跌进银河

打捞谚语，打捞奔流的命运

摘棉。胸前的围兜，像怀孕的村妇

以秒，以分，以时的速度

迅速隆起。竹篮、箩筐、麻袋

就成了分娩床

这时候，扁担发出愉悦的呻吟

这时候，秋天滑落的汗珠

与大地点燃爆裂的颤栗

阳光一天天无处可藏

它们被一双双巧手切割

在村庄的前庭后院，归集

灿烂的模样。多像农人温暖的笑脸

冬藏

把萝卜切成块状腌制，叫做冬藏

把红薯放进地窖，叫做冬藏

粮仓屯于杂屋，玉米棒悬于屋檐下

叫做冬藏

在木桶下升起炭火，母亲端坐于木桶上

围上棉毯，取暖，叫做冬藏

流水止于池塘的冰面下

天空一再放低，低到与人家的烟囱试比高

小狗、小猫躲进了柴栏

鸟鸣轻些，轻些，再轻些

只有田间地头的小草

还在彼此数落着谁的脸色更枯黄

父亲照例提着一竹篮祭品

赶在年夜饭前，率领我们

到祖父母的坟前，烧香，磕头

风裹着凛冽，仿佛要唤醒

冬藏于地底下几十年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