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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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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字戏情怀

白字戏是一个古老的稀有剧种,它用闽南方言演唱,是明初自闽南流入广东海丰的戏种。白字戏吸取当地民间艺术精华,形成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流行于海陆丰及惠东、惠来、紫金等东江流域一带的县区。2006年,白字戏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六月,骄阳似火,我随着惠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邹永祥、邬榕添等人,前往惠东县稔山镇大墩村考察颇为出名的女子白字剧团。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平坦的深汕高速公路。远远望去,公路旁连绵不断的小山丘,一片红绿色的果树似海洋在翻滚。那结满了荔枝的树,红的是荔枝,绿的是叶子,红绿相间的果树缀满红彤彤荔枝,荔枝红着脸儿一闪一闪地不停地向我们招展它那令人喜爱的果实,此情此景,不禁让我们开心起来。我望着不停地在眼前飞奔而过的荔枝树,想着即将去考察的白字戏剧团,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小时候看白字戏的音乐。原来,我与白字戏还有一段割不断的情怀呢。

上世纪60年代初,我的家乡平山镇,居民大多是由福建移民而来,大多数居民讲闽南话,像我们后迁来的客家人的后代也会讲闽南话。那时,群众的文娱生活十分单调,主要以看戏为乐,戏种主要有白字戏、正字戏、下路线(粤剧)。1960年7月,已到龄读书的我因为家庭贫困尚未能上小学,于是,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就和我的小姐妹们早早来到剧场等待着演出的开始。待剧场一排排的木板凳都坐满了观众,演出就开场了。

每次看戏,我们都似懂非懂,但最忘不了的是那些女声和唱“哎伊哎”,和声细细的,拖音长长的,可好听了。有个女扮男装的文生,清静、俊秀,一笑一怒总是情,倾倒了全场的观众。有个千金小姐被文生所倾倒,不顾家庭反对与之幽会,在那幽会的路上,她那歌词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慢步行起伊哎哎哎,娲(我)心当欢喜啰伊哎哎哎----”。天上漫天星斗,月亮已升上半空,有的小朋友已在大人的怀中睡着了,但戏文尚未结束,大家都在等待着看大结局。我没觉得困,更想知道那位千家小姐能否与那位文生完婚,只是晚饭时肚子里刚吃过的几条番薯早已消化掉了,开始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剧场突然冷清起来,没演员出场。许久,锵锵锵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有位小丑伴着鼓声挥着小旗快步走出来“救场”,只见他一面挥着小旗,一面念念有词,我就记得有这么一句:“不好了,不好了,柴多水少,番薯煲聋(烧焦)了----”一听烧焦番薯味的香,让我不禁流下了口水----

散场后,有位剧团团长走过来,叫我和另外两个小姑娘留下,他问我们说,你们几个小朋友天天晚上都来,是不是很喜欢看戏?我们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说,你们喜欢像他们一样演戏吗?我们非常紧张,不知怎样回答。最后只羞涩地点了点头。团长说,那好,你们回去后跟你们的家长说,明天开始你们来剧团学戏,并当时分配了角色。其中,他分派我学演梅香的角色。回去的路上,我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凭什么叫我扮梅香?就我那长相,身材娇小,瓜子脸,大眼睛,黑眉毛,怎的也是小姐的扮相。但转念一想,不管演什么,我都喜欢,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9岁了,长大了,又没得读书,整天带着一大帮小朋友在外面“惹是生非”,这帮弟妹不管是谁做了“坏事”,尽管他们也是知道这不是我让他们做的,但家长都要“赖”在我的头上,说我带头带样,委屈死了。学戏真好,再不用我带着一帮小弟小妹们到处流西浪淌,况且下午还管一餐饭,用不着吃那么多番薯,免得听到“番薯煲焦”就流口水。

回到家,见父母还没睡,便把刚才剧团人讲的话向父母如此告知,心想父母一定会很高兴,而且又会像往常一样夸奖我聪明。谁不知道

父亲还没听完我说的话,就瞪起他那双英俊的大眼睛大声地喝斥我,说女孩子家学什么戏?那是不正经的职业,是好吃懒做的职业,并说让我10月就去民办小学读书。我心里很不高兴,知道父亲及乡邻对演戏的演员有偏见,但想到我即将有书读,又快乐起来,心里又在学唱白字戏:“娲(我)心当欢喜啰伊哎哎哎----”。

那晚我一夜没睡。激动啊!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读书?我有书读了?看来,我这辈子不会做文盲了,因为我已经报过了两次名,录取了,但家里交不起学费。第三次,就是这年7月,学校又说我超龄,又报不上了。后来,父亲才告诉我,政府为了让更多穷人的孩子有书读,就增办了民办小学。那时,没有书读的孩子到处都是,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把,在我的同班,有几个同学已经是十五、六岁了,才读一年级。就是这个经历,让我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每看到书,都让我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感觉,读书成为了我人生的一件大事,能够读书,就是人生一件最最幸福的事。现在想回来,假如那位白字戏剧团的人不叫我学戏,我想我这辈子会有书读么?难说。今天,我能成为一个读书人,是多么自豪和骄傲啊!

不觉中,车子停在了大墩村委会的门口。大亚湾畔的大墩村是惠东县稔山镇的一个行政村,是个沿海的村庄,原来叫大孤村(大孤即闽南话大龟),据说几百年前这里曾是一片海滩,久经海水和河流的冲刷,慢慢就形成起一个小沙墩,墩形似龟,后来沙墩逐渐扩大,故名“大墩”。 从公元1700年开始这里就有人居住,先民大多由福建、海丰迁来,大都于捕鱼、耙盐为主业。大墩村人崇文尚德,民风淳朴。由于大墩村人以闽南话为主要方言,在这里不仅有女子白字戏,还流传着优秀民间音乐“惠东渔歌”等优秀传统剧目。

村支书林石永和村主任周玉章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们向我们介绍了该村白字戏团的情况。

原来,大墩村唱白字戏已经有着200多年的历史。村民历来喜欢看白字戏,也喜欢唱白字戏。早在1959年,大墩村就创建了女子白字剧团,“文革”前两年才停演。2002年,村里一些热心人士、港澳同胞及数名老艺人,怀着对白字戏的热爱,积极发动,出钱出力,重新组建了大墩村女子白字戏剧团。剧团重组初期没有资金,为了让剧团能顺利演出,村民们10元、20元、100元地慷慨解囊,多方筹得1万多元的启动资金。

女子白字戏团有20多人,演员清一色是女子。组建初时没有资金,没有场地,困难重重。带头人周丽卿牵头组建了20多人的演出队伍,用大家捐赠的一点点钱购买了简单的道具就拉开了演出帷幕。第一场戏在大墩村试演。台上的演员声情并茂,全情投入,台下观众叫好声一片,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更是叫绝声不停,群情十分高涨。自从那次表演后,不少人主动找上门来邀请她们去唱戏。多年来,她们自编自导自演,到平山、铁涌、黄埠、巽寮、多祝、增光等地乡村表演已经达上百场,许多地方举行庙会都会请她们去唱一场。演出剧目有:《秦香莲(上下集)》、《双玉鱼》、《柳世春》、《一门四状元》、《张古董借妻》、《三女摸牌》、《三女拜寿》、《六郎斩子》、《桃花摆渡》《草鱼记》、《杨天梅》、《李文环中元》等大戏。

村主任周玉章介绍说,剧团的演员都是本村村民,他们有的在外地打工,接到演出任务后,就回来排练近十天。有的白天要上班,只能晚上抽空练习,家里人都很支持,有几个演员的丈夫为了让妻子排练,还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剧团缺乏资金,靠演出补贴,演一场每人补贴20元,排练一次补贴5元茶水费。尽管补贴是少的,但他们都不计较报酬,因为她们喜欢白字戏。现在,剧团有45名成员,其中女演员23名,男的当副手负责伴奏、音响、灯光等幕后工作。演员中有6个老年人、12个中年人、5个青年人,最大的63岁,最小的15岁。

晚上,我们留下来看了剧团《秦香莲》的演出,村委会主任周玉章和妇女主任都留下来陪我们看演出,不时为我们作解释。并说,台上那个唱主角的、扮男装的是个老板,那个当小丑的姑娘今年才15岁,是他奶奶带她来报名的等等。听到那种“哎伊哎伊哎”,我就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小时候看戏的情景。那时我们是饿着肚子看戏,现在的人一日三餐无忧,过着幸福的生活,看戏完全是娱乐、寻找开心。

白字戏团长林永石既是村党支部书记,又是女子剧团的团长,还是剧团的扬琴手。此时,他正在台上聚精会神地敲打着扬琴,为演员们伴奏。演出前,他告诉我们,音乐唱腔为曲牌联缀体,以重六、轻六、活五调为主,夹唱反线,辅以民歌小调,多用“啊咿嗳”衬词拉腔,故俗称“啊咿嗳”。腔调特点委婉细腻,并有“一人唱,众人帮”的帮唱形式;表演形式丰富,富有生活气息。分生、旦、净、丑、公、婆、贴7个行当,极似福建梨园戏“七子班”。

戏看完了,夜也深了,我们也准备启程回惠州了。民协邹主席对白字戏的印象很好,他说目前白字戏是惠州市的稀有剧种,它和渔歌成了惠州闽南语系人口最具代表性的艺术,虽是乡村小花,却是艺苑奇葩,唱念做打俱全,剧本故事性和艺术综合性强,群众基础深厚,有较大的研究、传承价值,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支持白字戏剧团的创作、演出活动。当月,大墩村女子白字剧团被吸收为惠州市民协的团体会员。

回城时,我的脑海里总塞满着白字戏的音乐,它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地回荡,似是如此的遥远、又是如此的近,让我怀念万分。

2010年12期·《散文选刊》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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