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末,女儿每次看到我跟平山人讲话时都讲闽南话,于是就会问我:“妈妈!您为什么不教我讲闽南话?”每次问我,我都无言以答,只是久久地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才合适。
在平山长大的我,小时候的伙伴都是使用闽南话和客家话。其实,平山很多人包括我都没有了解到,远在1500年以前,闽南人的祖先,为了维持生计、躲避战乱、当兵等原由,辗转从河南到福建到漳州,汉民族的文化也就这样由其子孙带到福建到漳州,最后跨越海峡到了台湾。惠东一带闽南人祖先亦是五百年前千辛万苦从福建漳州来到平山,因为平山有漳州人。越来越多的人在漳州住下,所以平山也被称作“小漳州”。平山人大部分说自己的语言是讲“福建”,祖先们从福建漳州来到平山,经过天长日久的生活,再者中国人讲究“入乡随俗”,虽然语言大部分被当地人同化,可“福建”话音并未改变。记得在上世纪60年代,我听过福建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是用闽南语,第一次奇怪为什么平山话跟福建话一模一样?这下我才明白我们的祖先真是福建人,我们的祖宗话音并没改变啊!
平山人除了讲“福建”,还有讲客家、本地、粘米等几种方言。闽南人来到平山,通过通婚、生活交往,语音随着改变,但不管讲什么方言,到了过年的时候,年三十晚吃年夜饭时大家坐在一起一定要讲闽南话,也就是讲“福建”或讲“福佬”,以不忘初心,不忘自己的祖宗。
据《闽南百科》网信息,闽南方言是全国八大方言之一。有关资料记载,闽南话的流播不只在闽南地区,早已超过省界和国界,在外省传播闽南话最广的是台湾。台湾岛上,除了高山族地区外,差不多都通行着类似于漳州腔和泉州腔的闽南话。
上世纪20年代初,我爷爷的父亲由于亲家肇事,对方放话连我爷爷家也不放过(即亲家都不放过),要统统杀光。爷爷兄弟俩只好分为两路逃命,爷爷的弟弟逃往平潭,爷爷逃往平山。奶奶挑着刚刚出生满月的我父亲从梁化雷公岭村连夜逃到平山安顺一带,在亲戚帮助下安下家。他们除了清明拜山一定要回,就都没再回过去。到平山后,奶奶又生了两个儿子,她的3个儿媳讲三种语言,我母亲讲客家话,奶奶称她是“客婆”,二婶讲本地话,被称之为“本地婆”。从小我在家里都跟母亲讲客家话。大年三十晚,母亲用客家话教我做家务,被奶奶听见,她眼睛瞪了我一下,我马上改讲闽南话。后来我长大了结婚了,丈夫家里人也是从漳州来,自然讲闽南语,我和丈夫语言交流都用闽南语,本该我们的孩子也讲闽南话,可我自懂事以来就知道,闽南话是一种被人瞧不起的语言,在大庭广众,经常被奚落和讥讽成“蛇话”、“学佬拐”“福建仔”等。
因为我出生在两种语言的家庭,所以跟父亲讲闽南话,跟母亲讲客家话,两种语言我都语音十足,我与外地人交谈用客家话,话音话尾也不含闽南话音;与平山本地人交谈用闽南话,十足的福建音,也不夹杂客家话音,所以平山人有的认为我是客家人,有的认为我是闽南人。在县城机关工作的干部职工大部分是惠阳惠东分县时留下来的客家人或北方南下干部,他们在平山出生的子女大部分会讲闽南话。那时在县机关工作的人大部分讲客家话,即使有人讲闽南话也是小部分,也是用客家方言交流。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期,惠东县林业局有位讲闽南话的老局长,他怕讲闽南话树不起威信,便对其他讲闽南话的人吩咐,在公共场所一律讲客家话,以免被人误认为搞小团体。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音,海峡两岸日益勾通,平山也成了沿海改革开放的重要区域,首先平山中心市场衣鞋销售风摩全国,生意的繁忙,平山人往往用语音来区别本地人和外省人,这样闽南话慢慢地就成了时髦话语,从那时起我才意识到闽南话己不再似以前被人岐视了。
女儿出生后,我没有想过以后女儿讲什么语言。有段时间恰好母亲帮我照料孩子,于是我们的孩子就讲客家话,开了头,以后就很难转口,直到如今女儿长大了,不会讲闽南话,也不懂听闽南语,虽然能听懂闽南话,还是不会讲。可女儿喜欢唱歌,闽南语歌却是唱得相当好听,如《爱情的骗子》《金包银》《欢喜就好》等,咬字特准,连“正宗”的闽南也不及她,但讲闽南话她就差多了。她多次告诉我,每次她上街购物别人都同她讲普通话,以为她是“北妹”,她半开玩笑地说我一个堂堂的本地人怎么就把我当外来妹呢?真是岂有此理。因此,那时候她放假时间天天缠着我要我教她讲闽南话,在家也用“半咸半淡”的闽南话与我交谈。看她讲闽南话讲得如此吃力,我觉得非常好笑。
时代不同了,人的追求和爱好也不同,但我从没有想过女儿会有这么强烈的要讲闽南话的兴趣,更没有想过闽南话会成为一种时髦的语言。我坚信,女儿聪明,她很快就能学会闽南话。
我们要继承传统,不忘初衷,经常讲闽南话,不但自己讲,还要教孩子讲,祖祖孙孙讲下去。
2018年2月18日
惠州民间文化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