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的祖国强大了,人民生活幸福了。但是,我们不会忘记,中国的强盛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在这个过程中,总是会出现错误的政策。1960年的大饥荒,中国哀鸿遍野,人口总损失5318万。有人记得吗?毕竟,经过1960年大饥荒的挫折以之后,中国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饥荒了。这篇小文,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那个年代的我们——少年儿童,是怎样度过困难时期的。
我的少女时代是个多姿多彩又多风多雨的时代,我的少女时代曾经做过许多好事又干过许多“坏事”,我的种种少女时代的所做所为,本该藏在心里筑成一个秘密小空间,在这秘密小空间里,使我在烦闷时可潜入其中而获得精神上的慰藉,然后重又步入烦忧的人生。然而我是个不幸的写作女人,我的内心深处几乎无密可藏,写作冲动时就会禁不住把什么都一股脑儿都抖落出来,再者我又喜欢写散文,写散文大都离不开“真、美、情、趣、理”,这样我少女时所干的种种“好事”“坏事”便都统统抖落在稿纸上,坦露在我的读者面前。
捡蕹菜头
“公社化”那几年,虽然不再吃大锅饭了,但凭户口供给的那么丁点儿糙米和糠油,常常是令全家人饿得脊背贴着肚皮。为了让我们几姐弟能吃饱,母亲经常带我去城外的田头地边摘野菜捡菜叶,回家后用水把这些菜叶放进糙米同煮,再放点蒜头油、鱼露,这就是最好的美餐了。有时母亲出去挑担,我便与别的姐妹到各单位的饭堂去捡菜头。那时各单位的饭堂尚未取消,我和几个小姐妹各人挎着一个小蓝子,待他们摘蕹菜时会把老菜头丢在地上我们便围上去捡,因为这些老菜头还长着许多嫩叶子呢。这些炊事员们有的心肠很好,他们见我长得娇小玲珑,以我那长相又以为我是干部子弟,同情干部子弟也来捡菜头,就把一些还能吃的蕹菜头的嫩笋都丢进我的小蓝子里,使我受宠若惊。每次归来时,我的小蓝子的菜头最满、嫩叶最多。回到家,阿嫲(奶奶)、母亲都非常高兴,阿嫲对母亲说这小妹仔还没读书就这么能干了,若让她读书啊,说不定会飞呢!不管飞不飞我总之就感到心里甜滋滋的。母亲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经常派我去排队买猪肉、买豆腐等,每次排队,都有人对我特殊照顾。有一次,许多人在排长龙买猪肉,我排在最后面。食品站长、一个高高大大的讲普通话的南下干部竟然直接让我排到最前面,所有排队者众目睽睽看我把猪肉买走。这事让父母亲许久津津乐道。但每次都未必有好运,有时也会“出师不利”碰到一些态度生硬的人,他们会毫不留情地赶我们走,我回来时就倍觉失望而大哭一场,阿嫲就会过来安慰,傻妹别哭明天会有好运的。有她这句话我才又高兴起来。
有一次,我和几个小姐妹又被赶出来,我很不甘心晚上的饭没有菜,便邀小姐妹们到效外的田里去溜溜,看有什么好捡的。我们走过这条穿城大街就是郊外了,看到有块菜地没有茂密的菜,只是长着一些稀稀落落的菜叶,我们高兴起来,把刚才被饭堂的人赶出来的不快都丢到九宵云外去了,于是就快手快脚地摘起来。当时我们不懂这是农民留作菜种用的。我们正高兴地摘着菜头嫩笋,忽然远处传来很大声的吆喝:咳!你们这帮小鬼想死啊!竟敢偷摘我的菜种。什么?这是蕹菜种?蕹菜种当然不能吃,这谁不懂。我们变成了“偷菜的小偷”,心里害怕极了,生怕那位农民抓住我们会狠揍一顿,他们的力气可大呢?我们撒腿就跑,我边跑边喊阿妈,阿金喊阿爷、阿琴喊阿爹。小姑娘尖叫的喊叫声回荡在效外的旷野上,反倒吓得老农停止了追赶的脚步。那晚我睡下了还梦见有人追我,几天都不思茶饭,今回想起来真感到好笑,我幼时是那么经不起恐吓,阿嫲还请拜神婆来为我喊“惊”,我冲凉时阿嫲嘴里念念有词:阿妹哎,回来了,冇惊了,大胆了,给恶人吓倒、给四眼(即孕妇)吓倒、给阴神恶鬼吓倒,冇惊了大胆了、食茶甜食饭香了,一觉睡到大天光了。
在垃圾堆捡到红线鱼
当然,除了捡雍菜头,我也会带着弟妹去一些单位的废纸堆捡铁线、铜线到供销社的收购站去卖,能换得几角几分交家里也是不小的收获。
那天晚上,夜幕即将来临,县水产收够站的职工也关门下班了。我们便在水产站门外的垃圾堆里用小棍子划啊划啊,突然我眼前一亮,一条红线鱼映入我的眼帘,我赶快拿起来用手按了按鱼身,很硬,说明鱼并没有腐烂。我们欣喜若狂,我只感到心在“突、突、突”地跳。一条红线鱼就当时来讲,可以说是一种稀罕的珍贵物,在市面上根本看不到,只是水产站的鱼档专门供给职工饭堂或干部饭堂的,我们这些居民只能吞着口水远远地望。然而这条红线鱼或许是水产站的职工一时疏忽而倒掉,或许是哪一位故意倒进垃圾桶然后等人走了再偷偷回来捡也未必,但不管怎样,这条珍贵的红线鱼却被我们从垃圾堆里划了出来,我们如获至宝,继续用竹子划,又划出了两条、三条,啊!总共有六条这么多呢!我们生怕被人看见,赶紧小心亦亦地把鱼放进小蓝子里用废纸遮住。那晚,全家人都很高兴,像过年一样开心。我担心从垃圾堆捡来的鱼不干净,就问母亲可不可以吃?是否有毒?母亲笑着说,傻妹,用清水洗一下不就干净了么。我放心了,今晚有鱼吃了,而且是我捡回来的,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拉着弟弟妹妹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清的曲儿从里屋跳到外屋。母亲把鱼洗干净,再飘上几粒盐,分成几天食用。一条鱼摆上桌,全家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母亲吩咐我们姐妹,将鱼肉留给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弟弟、还要留点给做工的父亲,母亲也做工,但她和我们姐妹俩一样吃鱼头鱼尾,就是吃鱼尾我心里也高兴!想来那个年代真好笑,不就是一条小鱼么,令全家人高兴的,若在今天,我左眼也不会瞧它一下。
捡番薯仔捡甘蔗头
年龄稍大些,读一年级了,星期天或放寒暑假时,我就扛着小钉锄翘着小畚箕跟大人到附近农村生产队的田里捡蕃薯或捡甘蔗头。那时所有的田都归生产队所有,社员去干活都是为公家,当社员收成蕃薯时田里都会遗漏下许多被锄烂的蕃片薯仔,只要我们重新把地翻一遍,就有收获,农民不会管我们的。我们捡到的虽然是次品,但拿回家里和着大米或煮饭或煲粥,可节省一半的粮食呢。
平山小镇很小,穿过一条街过了桥就到了农村。经村子时,我们还会遇到村子的小孩子们向我们的“袭击”,他们追着向我们掷石鼓(小的石仔)、掷甘蔗头,看我们用畚箕蔗住头拼命逃跑时就放声大笑。说的也是啊!他们农村人口粮都不够吃,你们平山居民仔吃国家粮也来跟他们争夺粮食?对这些调皮的农村小孩,连大人都奈何他们不了,大家真是又恨又怕又无可奈何。有时这些小孩也会来平山赶圩,我们也不放过他们,想把心中的气解一解。当然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掷石鼓,我们用唱歌的形式来嘲笑他们,记得有这么一句:“羞、羞、羞,来我平山认姐夫,认吾够,来我平山吃下昼"(食中午餐),意思当时相亲不管成不成,男家都要招呼客人吃饭。这餐饭也极不容易给,平时得省好几天呢。我们一唱歌羞他们,他们就或跑或躲,我们也像他们笑我们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我跟着二婶到近郊沙湖村捡甘蔗仔。还没进到村子,一帮农村娃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向我们进攻,许多石子向我们飞了过来,我来不及拿起小畚箕挡住就被石子击中了头部,痛得我浑身发麻,身上也痛出了圪塔皮。于是我双手抱头坐在地下放声大哭。正跑着的二婶听见我的喊声即刻停下来,慌忙吐唾液在手里给我擦伤口,对着伤口不停呼、呼、呼地吹。那帮小孩远远朝我们怪笑,他们没有靠近来。或许是有点害怕我的哭声,或许是有点同情我,也就停止了向我们掷石头。我和二婶又拼命地跑,生怕再次被石鼓击中,当时那狼狈样,极像电影里的难民在躲避日本鬼子的子弹。前面的伙伴走远了,二婶只得改变主意不去捡薯而改为捡甘蔗仔。
我跟着二婶,把农民丢掉的蔗头蔗尾及枝生的小甘蔗削掉,捆成一小捆,农民们干的是生产队的活,即使把整条甘蔗丢掉也没人会心疼。好心的农民也会同情我们,故意把蔗头蔗尾留长些给我们捡。但也有个别心肠不好的人不让你捡也不让你到地里来,把你赶到田边,无奈你只得远远地站着看,得等他们收工后你再去捡。虽然已经进入冬天,但那天天气很热,我流了很多汉,小脸晒得通红,口干肚子饿。我拿条小甘蔗用衣袖擦了擦就咬起来,二婶正在埋头用蔗叶子捆甘蔗,我站在旁边吞着甘蔗水,把蔗渣吐在了田里。这时,来了位牛高马大的壮汉,他手里拿着半截粗壮的甘蔗,我当时真没想到这条粗壮的甘蔗会无缘无故地砸向毫无准备的二婶的头上。我吓得停止了咀嚼,睁大眼惊恐地盯着这位大汉,害怕这条粗壮的甘蔗也会向我砸过来。我二婶大叫一声,也睁大眼睛看着这位用甘蔗砸她头部的男人。这位男人面部严肃,从头到尾没有讲一句话,当他举起手想再重复刚才的动作时,目光正好与二婶相对,可能他分不清二婶的眼神是愤怒亦或是求情,于是就这样,他放下刚才打人的甘蔗走开了。二婶忍着巨大的疼痛,以更快的速度捆好甘蔗往肩上一扛,拉着我迅速离开。多少年了,我硬是忘不掉我自己挨掷的疼痛,忘不了二婶被人用甘蔗击倒的那种眼神。
写到这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今天的少男少女,可否相信我所写的种种少年生活?或许他们不会相信,因为他们今天的日子大幸福太甜蜜了,但愿我这篇小文能给他们留下点滴过去艰难日子的旧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