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利军
(原载《淮安日报》2020年4月10日,《小说选刊》2020第6期)
幸福从部队回村的第三年,村民选举他担任村主任。
疙瘩知道了,嘿嘿地笑。幸福是他小学同学。不过,因为爹妈先后去世,作为孤儿的他,只念到三年级就下来了,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幸福却是念完了初中就去当兵的。幸福的部队在浙江,那里经济比较发达,他是个有心人,休息时经常跑跑市场,逛逛书店,还真学到了真经,当兵和学手艺两不误。退役回来后,用安置费搞起了塑料大棚,养花!两年就搞出了名堂,还带了十几个人一起干,有滋有味的。喊疙瘩去做帮手,干了几天,懒散惯的疙瘩嫌累,不去了。幸福皱起了眉头。
这天,太阳爬上树梢,疙瘩磨磨蹭蹭地从铺满稻草的铺上爬起来,双手抄在袖筒里,来到幸福家门口。幸福家那只四眼狗蹲在门口,像蒋门神,朝他虎视眈眈地望,望得他心里发毛。他不敢再上前,就扯着嗓子喊,幸福,幸福……
幸福媳妇正吃饭,端着碗从锅屋来到大门口,见是疙瘩,问啥事?疙瘩讪讪地笑,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一下发痒的鼻子,问,幸福呢?幸福媳妇说,去村委会了。疙瘩笑笑说,俺那个救济的事,这回就可仗着他了呢!幸福媳妇转着碗吸溜一口稀饭,笑笑说,怕是不中吧?不中?怎么不中?疙瘩不相信。
来到村委会,幸福和几个人在开会,疙瘩把他喊出来。幸福问啥事?疙瘩说,俺救济的事,你得给俺想着!拉倒吧,幸福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好手好脚的,要想吃饭就得干活!一屋的人都朝他看,哄地笑了起来。幸福转过身,呯地一声把门关实了。
疙瘩被堵得够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悻悻地往回走,想,当他妈屁大点官,就烧成这样!
疙瘩不吃不喝,睡到第二天晌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也懒得起来。柴耙门哎地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手拎瓶烧酒,一手拎几样熟食的二华。闻到猪头肉的香味,疙瘩马上来了精神,咕咚坐了起来。
三杯热酒下肚,二华脖子也粗了,脸也红了,说,幸福现在真是可以了啊,小时候俺们三个同学玩的事情都忘脑后窝去了吗?你跟他还坐了三年的同桌呢,现在做了个什么村主任,就对俺们爱理不理的了!二华把熟菜摆好,疙瘩倒酒。二华又说,听说,昨天还骂了你?疙瘩怏怏地喝了口酒说,不提他狗日的。
隔天,二华又来了,这回带来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对疙瘩说,这是上面派到我们村的大学生村官,支部副书记小李,幸福的助手,家是市里的。疙瘩一听到幸福,脑门子就轴起来了。二华问,疙瘩,你爹在世时,你不是跟他学过柳编的活儿吗?忘了没?疙瘩望望二华,摇摇头,哪能忘呢?二华像是想了想,说,不如你编个挂篮簸箕之类的,小李帮你在市里想办法销售,城里人现在认这个呢!小李忙说,是的是的,我奶奶特别喜欢这些柳编的物件,老是吵着要我爸买个簸箕,就是找不到地方呢!疙瘩苦笑一下,那能弄几个小钱啊?二华说,小钱也是钱啊,弄一点是一点嘛,总比闲着强呢!再说了,弄好了,也气气幸福啊!
二华就成了疙瘩的常客,在他催促下,疙瘩还真的捣鼓起来了。忙一个多月,二华和小李把那些玩意儿拉到市里去,回来就给疙瘩两百块钱呢!送走二华和小李,疙瘩把两张百元大钞拿出来,翻来覆去看,生怕它长腿跑了。他在屋里又蹦又跳,嘿嘿地乐。乐够了又哭,呜呜,呜呜呜。
日子一天天在汗水里泡着。来年秋天,疙瘩在二华和小李的帮助下,盖起了三间瓦房,拉个院子。邻村的老姑娘大巧的爹妈见他有点出息,托人说媒,一说就成了。结了婚,两口子一起忙着编柳艺,滋润得很。
这回是疙瘩喊二华来家喝酒,二华带着小李。席间,疙瘩问,这一阵咋没见着幸福?二华没答腔,却说,村里准备成立一个柳编工艺厂,你看管不管?疙瘩急了,说,那不是跟俺抢生意吗?
哈哈哈哈,二华笑了起来说,要是那个厂请你去做厂长,那又如何?
厂长?俺?疙瘩舌头不听使唤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两个手像扇蒲扇一样直摇,就连上菜的大巧也腾出一只手捂着嘴笑。
幸福因为工作干得好,破格提拔到镇里做副镇长了,二华说,现在小李是咱们村支书了,我被确定为村主任候选人。
是啊,疙瘩大哥,小李说,恭喜你退出建档立卡贫困户行列!你是我们村最后一个贫困户,这下,我们村的贫困帽子可要甩的远远的了!
二华嘿嘿地笑,当初,幸福担心你不配合,就和我演一个双簧呢。
疙瘩痴痴地望着二华,又望望小李,木头一样戳着。
大巧拎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
春风可不管这些,薰薰地,就包围了他们。
幸福呢?我要找幸福!疙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