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爷换牙

麻三爷不姓麻，姓王。因他脸上有雀斑，喜欢吹牛逗乐，又在兄弟中排行老三，故得此称呼。两个儿子都在市里工作，他住不惯城里小区的高层楼房，就独居乡下。家里承包的田地流转给大农户耕种，麻三爷要么在院子里伺弄花草，要么去镇上敬老院找老哥们下象棋，过着悠然自得的日子。

麻三爷身子骨还算硬朗，牙齿却脱落许多，说话漏风，吃饭更遭罪。早上吃绿豆稀饭，晚上吃面条，中午顶多吃点青菜豆腐大米饭。儿子王大和王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次提出带他去镇上牙科诊所换副假牙。可麻三爷脾气犟得很，说啥都不肯去。兄弟俩估摸着，父亲可能是心疼钱，毕竟换一副假牙需要四千多元。

去年端午节，两兄弟陪父亲去菜场买菜，故意唱双簧。王小走在前面，丢一个装有四千元钱的皮夹子，让父亲捡到。兄弟俩就劝父亲说：“这是捡来的钱，不花白不花，去换牙吧？”麻三爷说：“不行，丢钱的人肯定很着急，我要找到失主还给人家。”为此，麻三爷还要去村委会宣传栏贴招领启事。兄弟俩不得不说出实情，这牙又没换成。

今年端午节一大早，王大带着老婆孩子回乡下看望父亲。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弟弟王小呆站在院门前翻手机。王大问：“咋啦？爸不在家吗？”

“是啊！门都锁上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小嘟囔着说。

“八成又去敬老院下象棋了，我这就找他去。”

“哥，你劝劝老爸，让他行行好去换副牙吧！刚遇见隔壁马伯伯了，又炫耀他的假牙，搞得我很没面子，好似咱兄弟没钱给父亲换牙一样。”

“你放心，我有办法，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小撇撇嘴，小声嘀咕：“去年你就说过这样的大话。”

王大跑到敬老院一看，父亲与孤寡老人杨大爷对弈正酣，旁边有几个老头围观并指点说笑。王大就跟几个叔叔打招呼，给每人发了一根烟。麻三爷看都没看他，拿着烟往嘴里塞，刚叼上又掉到地上。杨大爷笑着说：“王大，你老爸牙齿快掉光了，烟都叼不住了。”麻三爷捡起香烟，怼过来：“别废话，赶紧下棋，你比我也强不到哪去！”有老人嬉笑着说：“麻三爷，这盘棋你输定了，赶紧投降吧？”杨大爷拿起马，往棋盘上卧槽处一放，得意地说：“将军。”麻三爷迅速抓起老帅往对方老帅上一磕，说：“哈哈！老帅会面，你输了。”杨大爷急了，伸手来抢，打算悔棋。麻三爷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赶紧站起身，嘿嘿笑说：“你还是不是东方不败啊？以后看到我要喊棋王。”几个老人哄堂大笑，换人继续。

王大对父亲说：“我们先去菜市场买点菜带回去吧？弟弟还在院门口等您回去开门呢。”麻三爷说：“行，这就去菜市场看看。”买菜的时候，麻三爷不时吹嘘自己的棋艺，说他已经打遍敬老院无敌手了。父子俩提着方便袋从菜场里走出来，边走边聊着。突然，王大指着街边的彩票店说：“爸，您今天运气太好了，反败为胜赢了杨大爷，不如去买张彩票吧？肯定能中奖。”麻三爷来了兴致，说：“正好有两块钱零钱，随机打一注吧。”

回到家后，麻三爷逗孙子玩耍，三个年轻人忙着洗菜做饭，一家人说说笑笑。吃饭的时候，王小又絮絮叨叨埋怨父亲。麻三爷说：“你大哥刚买了房子要还贷款，孙子要读书，哪都得用钱。你打算年底结婚，不攒点钱能行吗？再说了，敬老院的老兄弟老姐妹，不也没换牙吗？”

王小说：“他们都是孤寡老人，没钱换牙，您有两个儿子，让我们这脸往哪搁啊？看看隔壁的马伯伯，咱条件不比他家差。”

麻三爷有些激动了，嚷嚷着：“我经常去敬老院下棋，这帮老兄弟看我换牙了，他们却没钱换，心里不难过吗？要考虑到人家的感受嘛！”

王大赶忙端起酒杯，说：“爸今天运气好，心情也不错，还买了彩票，要是明天中奖了，他肯定会去换牙。”

王小端起酒杯不说话，赌气似的一饮而尽。麻三爷摸着小孙子的头，乐呵呵地说：“对，中奖了，咱就去换牙。”

午饭过后，王大说：“爸，我送他们去镇上坐公交车回市里，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在家陪您聊聊。”麻三爷说：“随便你，我无所谓。”

王大把老婆孩子和弟弟送到镇上汽车站，他就跑到彩票店里喝茶聊天。这彩票店是他同学张二狗开的，两人关系一直很好。王大压低声音说：“老同学，跟你商量个事，明天我带老爸过来兑奖，你就说他中了四千块钱，这钱我来出。”说完，他就从口袋掏出一沓钞票递过去。张二狗一脸诧异,问：“老同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王大嘿嘿一笑，说：“我老爸心疼钱，死活都不愿去换牙，不用这招不行。”张二狗竖起大拇指，说：“给你点赞。”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给父亲做了排骨汤下面条，还把老人家的换洗衣服一一洗干净晾晒。然后，他就拉着父亲去菜市场买菜，说中午吃过饭再回市里。

两人刚到菜场大门口，王大装腔作势地说：“对了，爸，您昨天不是买了彩票吗？去看看中了没。”麻三爷从口袋里摸出彩票，乐呵呵地走进彩票店。

王大递个眼色过去，张二狗便心领神会。他接过彩票一看，激动地说：“麻三爷，恭喜您，中了十万元大奖。”

王大的脑袋“嗡”得一声，心想：“完了，这戏演砸了，我看你小子怎么收场。”

张二狗却不予理睬，指着墙上的中奖号码，说：“你们自己看。”王大定睛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弄拙成巧，还真中了十万元。

麻三爷凑过去，疑惑地问：“是吗？有这么多？”几个买彩票的人都惊喜地围过来，确认无误，果真中奖十万元。

张二狗兴奋地说：“我们彩票店只能兑现一万元以下的奖项，这么大奖，您要带身份证去市彩票中心兑奖，缴纳20%的个人所得税，您能拿到8万元。”

王大拉起父亲，说：“走，咱去市里兑奖，中午您请客吃大餐。”

两人兴冲冲来到汽车站，坐上去市区的班车。一路上，麻三爷显得异常兴奋，还让王大给弟弟打电话报喜。王大乘机说：“爸，我就说您今年要走大运嘛！领奖后把牙给换了，别总让弟弟埋怨了。”麻三爷信誓旦旦地说：“放心，这次肯定换牙。”

父子俩领完奖吃过饭，王大直接回单位上班，让父亲独自一个人回镇上。麻三爷并没有回家，匆匆走进院长办公室，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翘起,冲着院长嚷嚷：“老伙计，你统计一下，看哪些人想换牙，我请客，有多少算多少。”（完）

本文始发《五月风》杂志202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