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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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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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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书故事


 大学毕业后再无缘上学,但是梦中我每每都还在学校,不是在考试,就是分数揭晓,自己意外落榜。每次梦醒仍心有余悸。这样的梦应该是缘于读书经历,很多事现在说起来风轻云淡,但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可能是负重前行的。

从“×”“√”到大学生

和现在的孩子不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孩子,尤其是农村娃都上学晚。我是八周岁时才上的学。母亲不识字,父亲读过两年高中,在那个时候的农村算是很高的学历了。可惜父亲从小听力不好,记忆中父亲背对着我时,只要在两米开外,无论我多大声地喊爸爸,都叫不应他。听力问题加上家里没有什么门路,父亲只能务了农。有一天父亲去镇上赶集,和往常一样,我眼巴巴等着他回来给我买果丹皮或者方便面之类的好吃的。那天,父亲却掏出了几个作业本和一把铅笔。我记得自己当时很惶恐,对父亲说,“爸爸,你给我买本子和铅笔,我不会念书咋办?”说话间已经带着哭腔。父亲说,“不怕,就是不会才让你到学校去学。”父亲很认真地给每个作业本上写上我的名字。当时觉得很难认,后来才知道是很漂亮的草书。

学校设有一至四年级,全村20来个学生,一间教室,一名老师。那时候也没有幼儿园一说,设“学前班”好像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开学后,我读的一年级。或许是学前没有什么启蒙,又或许是智力发育迟缓,三年级之前,我对很多习题要求都读不懂。《天天练》《精讲精练》之类的练习册,不管是填空题还是问答题,我一律以判断题作答。看似填得满满的,仔细看答案全是“×”“√”。尽管这样,记忆中我似乎都没有受过父母和老师的批评。模糊记得父亲有个愿望,希望我能上到初中毕业,将来好能当个老师。意外的是,有一天,老师对我母亲说,“好好供,你们梅梅将来肯定是个大学生!”可能就是那时候,“大学生”那个遥远的梦,像种子一样在懵懂中生根发芽了。

暗中较量与暖暖的温情

离我们村15里远的川道上,有一所完全小学。我的五六年级的生活便是在那里度过的。考五年级时,眼看要交卷了,一道拼写题怎么都理解不了。焦急中,隐隐听见坐在前排的女生轻轻地读着,“我们爱老师,老师关心我们。”刹那间,我茅塞顿开,飞速写上答案。这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道看拼音写汉字的题,后来我还常想,不知道那个女生最后写对了没。总之我顺利考上了,成了十五里外的那个学校的住校生,并且被选为学习委员。

学校上下两院十来孔窑洞。五年级共有两个班,我被分到五二班。那时候有个说法,说五一班比我们班优秀,我心里不服。每次抱着一摞作业本在过洞楼梯上迎面碰上五一班的学习委员,我们互相不说话。听说她家就住在学校附近,每次擦肩而过后,我都不由得回头看一眼她搭在屁股上的长辫子,感觉那辫子带着一股骄傲劲儿。有意思的是,上六年级后到了一个班,我们成了好友,并且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

住校生每周的口粮是固定的。一天两顿饭,一个加热的馒头,碗底衬一小撮从罐头瓶中拨出来的土豆丝;或者一碗小米饭,上面淋一两勺也是从罐头瓶中舀出来的西红柿酱。这些从家里带来的口粮,到了周四周五的时候,馒头表层会长霉点,土豆丝会拉丝,西红柿酱也会起泡发酸。而好友却时常蹭我的饭吃,并且吃得很香,她每次吃完饭,还学着我们住校生,给碗里倒半碗白开水,再加上点发酸的西红柿酱,然后喝得干干净净。当然好友也时常给我带些她家的吃食,那是我最好的伙食了。

小学临毕业前,我和我的好友,还有校长和主任家的孩子,我们四个被领着到矿区参加了一次选拔考试,我考上了油矿子弟中学。在正式统考时,我和我的好友以并列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镇公办中学,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都考了211.5分。

上公办中学还是子弟中学成了我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选择题。有长辈建议我上子弟中学,说是将来毕业了有机会被直接招工,当油矿工人。也有老师建议我上公办中学,说我学习好,将来有机会上大学。也许是那个“大学梦”起了作用,我选择了公办中学。

子弟中学的名额也没有浪费掉。我五年级时的好友没能考上初中,以我的名义在那上了学。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事,说是一开始叫着我的名字,中途才改回自己的姓名。个中原由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家在邻村,小学毕业后的某一天,我被她的家人请去家里去,却说她继续上学。现在想来,这件事还有些不可思议。至于她在初中那几年经历过什么,心理上是否经受过一些煎熬,我一概不知。直到现在,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了。我大学毕业那年,偶然碰到她父亲,才得知她早几年就在铁路上工作了,嫁到了外地,已经有了孩子。

二分与一万四千元

我上中学的时候,小镇很繁华,被称为“小香港”。镇上的公办中学也很殷实,每个年级分十来个班,每个班七十多个学生。学生粗略分为三类,一类是家比较偏远的农村孩子,都住了校;一类是家在镇上的学生,这部分在班上占大多数,还有一少部分是矿子弟。矿子弟在穿衣打扮和说话语调上都明显不同于其他同学。印象中女生喜欢穿牛仔喇叭裤、松糕厚底的大头皮鞋。她们皮肤细腻白净,不论高矮胖瘦都显得那么好看。说话也很洋气,似乎是市里的那种口音。有一段时间学校女生流行剪短发,有的甚至剪成寸头那么短。但是矿上的女生都还是留着长发,这样一来,她们的气质就更超群了。那时候我隐约感受到了同学之间生活上的巨大差距。这或许也是我潜意识里想要通过学习来弥补的差距。

初中三年,在应届生中,无论大小考试,我的成绩始终保持在了班级第一,年级前十几。像数学、英语这些科目时常考满分,其他科目也只是象征性地失几分。一次期中考试分数揭晓后,毫无悬念我又是第一。总是“独占鳌头”,我惹恼了班里的第二名。他比我小,个头还没有长开,皮肤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他属于特别聪明的那类学生,平时在班上也有些调皮。由于总考第二名,这一次他终于有些恼火了,向我发起了挑战,他很认真地写了一封挑战书给我,大概内容是期末考试他一定要超过我。我记得很清楚,我也在挑战书上签了名字,我们还各自蘸了红墨水给名字上按了手印。自从向我发起挑战后,每当他不想学习的时候,就会捣乱我。那时候每隔两周,各组之间会左右换座位,一组和三组换,二组和四组换。一次调整座位后,他刚好坐在我的前面。那天晚自习,他转过身把我桌子上的书全都拿到他那边,然后又过来夺我手里的笔,就在抢夺之间,班主任正站在窗外。我俩被叫出去罚站,大概老师看得清楚,一出去,没问缘由他的后脖子就挨了一打。由于平时都是老师偏爱的孩子,那次是我读书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罚站,他大概也是第一次挨老师打吧。凑巧的是,那年的期末考试,是我初中考得最好的一次,分数揭晓后,我是年级第一。发通知书那天,下了厚厚的大雪,坐在我前面的他很难过,甚至掉了眼泪。我内心好像确实有些不好意思,送了他一支笔,还一个劲儿地宽慰他,让他别难过,说下次一定能考过我。

关于考试,还有一次印象比较深刻。学校选了几个学生去西安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竞赛。那是我第一次去西安。记得天刚蒙蒙亮,我一出宿舍门,看见父亲蹲在门前教学楼墙根下。看见我,父亲立刻笑着站起来,大约是脚蹲得有些麻木了,趔趄着向我走来。父亲穿着洗了很多次的那件白衬衫,领口和袖口上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他塞给我一些零花钱,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推着自行车走了。那次考试有的学生由家长陪同,我是自己跟着大队伍去的。两辆破破烂烂的小型面包车咣咣当当走了一个白天才到西安。第二天考完试,又咣咣当当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很晚了。那次,西安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很远。不久,我收到了一个红色的证书,是获得全国奥林匹克竞赛数学三等奖的证书。

按理说,我初中的学习基础是扎实的,但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中考时,我没有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虽然收到了市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因2分只差,属于自费生,需要多交一万四千元。这对于当时我家的经济条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当时我心里对市重点还产生了怨恨,哭着狠狠地对父亲说,“我就不上市重点,我就不信,不上这个市重点我就考不上大学了?!”

打脸的高考与落空的志愿

我选择了镇上的高中,那是刚办起的学校。无论硬件设施还是师资水平都算是不错的。学校免了我全部的学杂费,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宽慰。高中的数理化学起来比初中吃力了一些,但是由于基础不差,我每次考试也都是在前面。或许也是应了温水煮青蛙的原理,高中三年,我并没有那么的刻苦,不知不觉中和上了市重点的同学相比,已经落下很多。但即便是那样,按平时成绩,考取二本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因此,我大约是自信过了头。村里每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五都有庙会。这个时间段距每年的高考一周左右,刚好放假休息。赶庙会那天,我带回好多五彩绳。高考前一天回到学校,我把五彩绳分发给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己却没有留,并且特别真诚的祝福大家金榜题名。

去县上参加完考试,回来的路上我有些心慌,感到自己考得不是很理想。分数出来后,果不其然,平时学习很普通的同学都考上了,我没有考上。那年,弟弟想着自己学习不是很好,要帮父母挣钱供我上大学,上到初三便辍学跟着四爸学起了家居装潢。高考那段时间他刚好在我学校的一栋楼上干活。那天,弟弟来宿舍帮我收拾被褥,他满身满脸都是灰尘。弟弟推着自行车拉着我的被褥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学校那道坡那么长,明明是夏天,明明是大晴天,但是感觉周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高考落榜后,有一段时间,我很沮丧。曾在心里默默打算,暂且先补习一年,假如还是没考上,那我就转行去学习绘画,考美术生。因为那段时间,大脑里总是浮现出小时候母亲拿着树枝在地上教自己画小动物的场景。转念想,艺术生的分数,自己总可以上线吧。实际上,我的高考分数并没有差很多,可能是中考和高考关键时刻的两次落榜,让自己实在没了自信。

我在邻县一所比较好的高中补习了一年,那年住在一位亲戚的单位办公室里。说是办公室,其实很久没有人待过了。不足十平米的小房房,堆满了纸箱,里面装的是书,听说写得是关于一位革命烈士的生平事迹。父亲帮我腾开一个巷道,刚好能放得下一张一米二的小床。我每次进出都要侧着身子。好在门口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窄窄的写字桌和一把有点摇晃的椅子。放学后,我可以在桌子上学习。开学一段时间后,随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我才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就是那个烈士的陵园,白天还时不时有人来参观。院子中央是烈士雕塑,院子深处有个小花坛,四周松柏森森。我的门口是两棵很老的核桃树,长得枝繁叶茂。那个秋天雨水很多,我坐在窗前,听着雨点敲打核桃叶,时不时有熟透了的核桃从树上落下来,“啪”的一声脆响,我便出去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捡回几个,轻轻一剥,绿色的外皮就掉了。那年冬天,一天夜里下了一场特别厚的雪,早晨推开门,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种白并不空茫,反而让人内心升起一种感动。

那一年的学习生活算是美好的,每次月考的成绩也是靠前的,最好的一次也是考了年级第一。高考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填报志愿。那时候的志愿是在分数出来之前填的。在经过反复估算、衡量、比对之后,我的第一志愿填了西北政法大学。但是三天后交表的那一刻我又把第一志愿改了,改成了外省的一个大学,在陕西只招一个学生。原因是,自己想去有大海的地方上大学。毫无悬念,我的第一、第二志愿都落空了。如果可以时空穿越,此刻我都想回去打醒当时的自己。好在我的分数超出二本线好几十分,我第三志愿填的学校收留了我,才使我不至于没有大学可上。

一路跌跌撞撞,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回望来路,恰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线,曲折向前。很多事早已释然了,至于梦境中的种种,就让时间去抚平吧。

  

 作者  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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