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

每到夏天，老家一隅的半亩方塘，便会被荷叶塞满。荷叶妖娆娉婷，随风摇曳，散着清香。偃仰倾侧，舒卷自如，千姿百态。或红或白的荷花高低参差，或已含苞吐萼，或已全全盛放，在荷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之美。方塘里透过蓬蓬荷叶的缝隙，碧绿色的菱角叶挨挨挤挤，重重叠叠，覆严在水面，开出娇嫩艳丽的黄色小花。夏雨浸润，雨打浮萍，莲蓬滴翠，菱芡溢香。南宋诗人杨万里的《小池》小荷尖角、蜻蜓早立水墨画好似就在眼前。

半亩方塘，而我是春天茭白的甜滑，夏天莲蓬的绿香，秋天菱角的糥粉，冬天起底莲藕的婴肥脆嫩。不论四季如何变化，老家半亩方塘出泥的产品总有一款适合远离家乡的游子。那留在舌尖上的味道，总能把家乡的回忆拉满。

半亩方塘，是父母汗水的汇集。原是洼地、臭水、淤泥和蒿草肆意，被生出老茧的双手修整打理，像一面掉在田野里的镜子，照映着四季的流光。半亩淤泥堆积的高处是田塍园圃，吟蛩蝶飞，瓜果菜香。凹处是半亩方塘，凸处半亩园地，那是667平方米的画卷，颜色四季流动。

半亩方塘，是回乡找寻父母的最佳方向。在塘边看见佝偻身躯在横平竖直园间劳作。嗔怪不必如此辛苦后，依然是父母有规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倔强的身影。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枯败寒冬，未雨绸缪的半亩方塘水总能葱郁装扮园地，流溢餐桌的芳香。父母常讲，人在是家乡，走后是故乡；人走是撂荒，人在有归根。笑称这是他们的终身事业，何必出去添堵，不为城市舒适繁华生活所打动。

半亩方塘，父亲去世后，如今只留下母亲一人孤守。走在方塘，和太阳雨撞了个满怀。“下雨了，还跑那么远，也不来躲躲。”说着，母亲勾着腰在方塘中采了两片大大的荷叶，一如小时候让它们当作雨伞。雨滴打在荷叶上滴答滴答，完全落不到我的头上。

半亩方塘边，我登上城乡往来公交，透过车窗回眸远去的村庄，那天边即将下落的太阳，那孑然的单影在半亩方塘埂边凝望。泪水打湿我的眼眶，无限眷往的家乡，隔山隔水，皆是我心田中的方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