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儿——木洞万天宫轶闻（小说）

　赌儿

　——木洞万天宫轶闻

刘明康

每逢六月二十四日川主菩萨诞辰这天，木洞老街青石板铺成的“海坝”上，那些求神拜佛的、看戏上香的、那真的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无论是为“时节献享，因事所祈”而来的香客，还是来参神拜佛赶场看戏的看客，那硬是牵线线起摞摞。每当人们穿过戏楼进入对面万天宫的正殿，看到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川主菩萨李冰，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种大志和才气，这种非凡的气质，让拜祭的人一个个无不为之震撼。面对正气凛然大公无私的川主菩萨李冰，你藏在心底的那点小私心小九九会立刻感到无地自容，在一片虔诚地祈祷声中也会烟消云散！

如今时过境迁，万天宫虽然早已荡然无存，但是这种惩恶扬善，规范人们道德行为的文化传承还在。这天，在木洞河边正街与石堡街拐弯连结处万天宫遗址前，就来了两个打赌的人。

“神灵在上，川主菩萨有眼，要是我私分了锣鼓队的业务费，我的儿子死于年三十；要是杨二姑污蔑我，她的儿子死于年三十。”专帮人打锣鼓做红白喜事的黄三爷跪在万天宫遗址前，上三炷香，烧一堆纸，磕三个响头，然后信誓旦旦地说。

“神灵在上，川主菩萨有眼，要是我污蔑了黄三爷，我的儿子死于正月初一。要是黄三爷私分了锣鼓队的业务费，他的儿子死于正月初一”。锣鼓队唱歌的歌手杨二姑跪在路边，完全学着黄三爷的摸样，上三炷香，烧一堆纸，然后磕三个响头，不过说话的声音没有黄三爷那样响，只是嘴巴里不停地咕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吃大家的钱，没门”。

二人喊着苍天在上，请川主菩萨做主，赌完咒发完誓之后，心里难免有些害怕。毕竟由于儿子的生与死，将决定着私分业务费的真假。何况他们都只有一个儿子，谁又肯舍得。

不过究竟有没有神灵，赌咒发誓能不能判断事情的真假，他们还是半信半疑。据坊间传言：神是很灵的——听说以前有人把庙堂的香油偷回家，结果这家人吃了以后全家闹肚子痛。还有一事更能证明神的灵验。一位排队上香的少妇因为嘴巴脏，对着菩萨骂了一句“你妈的个x”结果香火烧了她的裤裆。同时这不是道听途说，这事发生在木洞老街祭拜川主菩萨诞辰那天，是黄三爷和杨二姑的太祖爷爷和祖奶奶在正殿里亲眼目睹的。那天这位少妇正在给川主菩萨烧香祝寿，后面一阵拥挤把她给挤倒了，身子触到香火上，结果裤裆烧了个洞。至于她的嘴脏不脏，开始也没听见，只晓得那少妇过后对后面挤她的人是骂了脏话的。这是老一辈的人专门告诫后人，菩萨不喜欢那些不讲文明心灵自私肮脏的人。

似乎真有神灵呢！既然大家都如此相信，那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杨二姑你不翻悔吗？”杨二姑装着没听见。

“定是你污蔑我，杨老板的母亲寿终正寝做完道场，讲好的业务八千元。”

“杨老板的母亲是我远房的三婶，你晓得不？”过了好久，杨二姑才分辨说。

“业务费八千元不假，可是侄儿私下说另外还给了两千元点歌费，你收了以后没有说清楚去向？”杨二姑渐渐强硬起来。

“哼！已经赌儿了，你不向菩萨悔过，还强词夺理。”黄三爷气急败坏，见杨二姑不认黄，有些按捺不住了，从怀里摸出一沓钱甩给杨二姑，除去杂费，点歌费哪有两千？你自己数。苍天在上，你敢不敢当到天上的菩萨，摸到自己的屁眼喊三声天，说我收了两千，真是笑话。黄三爷话还没说完，没有一点征兆和前奏，只见万天宫上空，一片白云夹带着雷电的嘶鸣，突然平白无故地冒了出来，眨个眼睛就变黑了，把整个石堡街罩得个严严实实，只听见“喀嚓嚓”一个响雷劈下来，头顶上空，一团镶着金边的黑云不停地滚动着……，恍惚是川主菩萨的化身，地面刮来一阵阴森森的江风，让人不寒而栗。

“定要你捐款箱里才有点歌费吗？我婶娘灵堂边的捐款箱里照样有。”

杨二姑死不认黄，黄三爷火了，将点歌的钱悉数摆在地上叫她数，停留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得意起来。“点歌费与业务费是一回事吗？鬼扯！”这下他满意了，畅快了，丢给杨二姑一个冷眼。“好嘛，你看看天老爷发话了，看来神灵是公正的！”

杨二姑鬼使神差地接过钞票仔细数，边数边出冷汗，且心惊肉跳，数来数去，点歌费怎么也不足两千元。“神灵真的会公正吗？唉……”杨二姑自问自答，不觉想起了老人对庙内有关神灵的目睹言传，眼前突然幻化出偷油者闹肚子痛的惨状和少妇烧穿裤裆时的羞涩与无地自容。“唉，神灵啊神灵。”她竟然有些变得惶恐和忧郁起来。

随着光阴的流逝，惶恐和忧郁在她脑子里缠绕，犹若一道无可躲藏的白色幽灵，这幽灵让他的孩子常常在噩梦中逝去……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年春节，两家的儿子都平安无事，杨二姑的心里也因此得到解脱。可是放暑假的时候，黄三爷的儿子死了，是下河游泳淹死的。黄三爷好伤心啊！伤心完毕后，好像有些觉醒——他真后悔那天不该在万天宫遗址前，当着川主菩萨与杨二姑掰扯什么点歌费和业务费，亵渎神灵啊！要不然他到现在都不会发现：锣鼓队所有的业务收入由他一个人集中分配，一旦分配不公，那是人神共愤啊。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唉，当初怎么没有想到祈求神灵的帮助呢？

至今为止，黄三爷做事都是那里黑哪里歇，走一步算一步，搞不清楚队里的业务费该如何分配？吃一堑长一智，他只好亡羊补牢，决定以后先说断后不乱、亲兄弟明算账，把分配制度定出来摆在桌面上，多多征求大家的意见。但是，这件事很快传开了，人们仿佛增长了不少见识，也更加证实了什么，因此，信迷信的就更加入“迷”，烧香化纸的事也就更勤了。

杨二姑呢，觉得常做善事祸已远之，为人只要把良心摆正，像川主菩萨李冰那样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做事，造福为民鞠躬尽瘁。不该要的钱不要，不该拿的不拿，只要心中没鬼，没有做过亏心事，哪怕夜半三更也不怕有什么鬼会来敲门，反而不再信神信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