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

刘明康

  老憨，本姓韩。他进厂有三十年了，同他一起进厂的工友都把叫他老憨，而不呼其真名韩三。他真的憨吗？一张青灰色的脸上常有憨笑。

 “老憨，你娃好吝啬,总舍不得包桌酒席请全班的兄弟伙。”班里有人逗他。果然，当天晚上他就花了三百元，去火锅馆子包了一桌，请大家磋了一顿。

 “老憨，帮我把冰箱搬到厨房去一下，行吗？”新婚青年刘倚找他帮忙，他正用早餐，二话没说，马上放下筷子，就随刘倚去了。

厂里新修起一栋工人宿舍大楼，按规定工龄在十五年以上者，双职工两间一厨，单身职工和刚分来的大学生一间一段阳台。“老憨啊，新房子实在不够分配，你光棍一条，还是克服一下住材料库房吧。”车间主任找到他，开门见山。他不说什么，也没动容，静默一会，就点头走了。后来真没有给他分新房。他每天照样上班，见任何人都憨然一笑。

  这些天厂办公大楼里的大学生上街反腐败，厂里好多人看热闹没上班。老憨那个班除他和班长外，其余都没上。有天中午，新宿舍底楼的排粪管堵塞了，一位老大爷跑来找他，叫他想办法。他找来木棒在排粪管内使劲捅，用水冲，不顶用。他马上放下木棒，将右手伸进排粪管，用手一点、一点的抠那堵塞的脏物，流了一通大汗，弄通了排粪管，老大爷向他伸出大拇指，他不声不响，慌忙洗完手走了。但这一次他没笑。

  还有些工人没回来上班，厂长想了好半天，叫宣传部写了一篇稿子，题目叫《怎样做一个合格工人》在厂广播站天天播放，还要在各班组评选“合格工人，”他们班名额一个。并明确规定评班组长以上的生产骨干。“合格工人”要发奖金。

  班长还真叫民主，他专门开了一个会，要求全班人人发言，个个提名。老憨不说话，大家都按规定评选了班长，问他有何意见？班长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点点头了事，可是这次意外了。

 “还是评我吧！我是快要退休的人了，还是第一次自我要求，发的奖金我就孝敬班长，班长是我们的头，头儿就犹如父母，父母当然应该孝敬，那车间主任还不是班长的父母，厂长还不是车间主任的父母，你看他们有多孝敬，在父母面前只顾点头，只管笑，他们都是‘合格工人’。可是这次评我吧，我是快要退休的人了，还不是一个合格工人，这真是……”。说完，他又憨憨一笑，后面的话省去了。

 会议室沉寂无声，大家都成了一副老憨。

——载1991年国防科工委《剑门》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