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黄,单名一个牛字。生活在三线国防厂的山沟里头,独自一人在生产第一线苦苦耕耘了三十多年。
和你一起共过事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大多数都通过各种关系,从烟熏火燎的火浪钢涛中退了下来,想方设法的去当了大手的官员、大腹的商人或大脚的苦力。无论是当官从政或是下海经商,哪怕是停薪留职,在自由市场的经济浪潮边摆个小摊,卖点小鱼小虾也好。反正不管干啥,只要有钱赚就行,只有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从生产第一线退下来的老党员,是一个天天担负着各项考核任务的老军工。
三十年厂庆,按文件规定,部里派人要亲自给三十年以上的老军工颁发荣誉证书。并问你有啥子要求?“有啥子要求?”军品干了几十年,你恐怕从来没有去想过向组织提什么要求,一时半会也回答不出。
时下企业效益不好,厂里困难得一个月工资分两次开。到处都在进行下岗分流,减员增效的宣传。你所在的班组在减员增效过程中,人减去一半。(不少人重新招聘到旱涝保收的二三线班组和职能组去了)剩下的人,任务多了一半,弟兄们干得好苦好累,每人每月还要拿500元工资、挂当月产量上下浮动,有1/3的人一月累下来连工资都做不齐。旱涝保收的班组,人反而越减越多,就好像五月初五过端午划龙船,“船”由各生产片区的代表队——生产班组去划,二三线职能人员在岸上喊加油!加油!又不承担半点风险,任务完成后照样分红挂彩。因此喊加油的人越来越多,河里划“船”的人越来越少。怪不得在生产第一线的人都想溜,谁愿意在生产班组待哟,费劲挣不到钱。
班组有人找到车间的头,要求换一下工作环境,全给挡了回来。人贵有自知之明,明知在人情关系网面前,没钱难办事。又何必去受那些洋官腔的气呢?生就是人民大众的老黄牛,就应该拉革命车不松套。
回到家,你老是想:现在各级领导都在求真务实,利用经济杠杆的作用去谋求生产力的发展,把各种优惠政策往生产一线脏苦累的班组倾斜。为什么一到车间基层实行起来就变味了呢?好好的一本经就让那些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呢?
作为一个老共产党员,除了自己老老实实带头实干去感动别人外。剩下的,恐怕只有钱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了。干了活拿不到钱,体现不出人生劳动的价值,咋个办?钱?钱?钱……你想了一夜。
这两天,屋漏偏遭连天雨,眼下企业效益不好,融资困难,又偏偏遭遇全球金融风暴,厂里工资拖欠迟迟不发不说。班里陈二蛋的婆娘偏偏又病了,听说是吃生黄瓜遇农药超标上吐下拉;刘大娃下班后想搞点副业,老爸帮他搭猪圈棚棚时,一不小心从房上摔下来瘫成了一堆;更恼火的是班里特困户“董不起”的姑娘,今年患白血病死了,拖了医院一屁股的债不说,还给他丢下一个两岁多的外孙;厂子弟校在这个时候又偏偏他妈的跑来凑热闹,每个学生要喊交三百元的资料补习费……
你求爹爹告奶奶的自发到各班组搞了几次义务募捐,想借此缓解一下班组工友们的燃眉之急。你说:“车间生产启动资金有限,组织上实在拿不出钱解决困难,请工友们互相拉一把。”然而这样的活动又能维持多久呢?
正当你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班里那位技术尖子——你自认为最得力的那个绰号叫“牛不累”的徒弟也病了,不知什么原因在医院大口大口的吐血,急需几百元住院费……车间穷得灰喷,组织上一分钱资金都借不出来。
你除了拼命地干,满脑壳想的是工友们的困难,想的是到那里去弄这笔钱。唉!钱!钱!钱!这时你才仿佛认识到:“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时间又过了几天,工资仍然迟迟不发。厂里出证明说他是车间技术骨干的那位员工,因为没钱续交医疗费,照样还不是被医院发出通牒限期要赶他出院了……,没办法,你找到车间党支部,狠狠心,拿出你一生的积蓄五万元钱说:“这是我准备娶媳妇的钱,为了稳定职工队伍,替工厂排忧解难,让党的事业后继有人,我决定先把这笔钱交给车间做党支部经费,请车间党支部用这笔钱来给工友们发工资,媳妇嘛?晚几年找也没有啥……”
这个月,各班组弟兄们得到了一笔拖欠了很久的“特殊薪水”,不少人还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车间领导大发慈悲呢,给弟兄们补齐了拖欠的工资,工作得特别卖劲。
事后,你总想到你在基层培养的那几位技术骨干,想到党的事业能否后继有人?苦苦思索了半个月,你跑到厂里,迫不及待地找到组织部部长,提出了你这个老军工生平的第一次要求:“我最需要建立科技成果技术转换普及推广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