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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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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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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味道

母亲的味道

 

花儿谢了,有再开的时候;燕子走了,有再回的时候。

但母亲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下三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

我们所处的那个年代,是物质相当贫乏的时代。布要布票粮要粮票糖要糖票烟要烟票,就是买盒火柴买斤煤油也要凭票。我们村的田畈不可谓不肥沃,社员干活不可谓不卖力,但到头来常常寅吃卯粮还要粗细搭配,麦子未黄米瓮空,玉米红薯成主食。

我家情况更有些特殊,我们兄妹三人年龄还小嗷嗷待哺,破旧狭窄的老屋实在容纳不了五人居住。父母咬咬牙,准备节衣缩食择址建房。而所选屋基前高后低相差十米,填平地基码砌墙脚需要大量石头,这就需要耗费更多资金和粮食。房子造好,母亲一边节衣缩食还粮还钱,一边精心制作一日三餐。

面食可以千变万化,同样参加劳动的母亲,制作面食总是花样翻新别出心裁。她一般会在晚上料理完家务后,从瓮里舀出几勺雪白的面粉,放进一个深褐的陶钵,然后兑些水撒点盐,轻轻地把粉揉成团,再放到一块面板上用力揉搓,直到揉得又光又圆,这时母亲才直起腰解下围裙。

第二天,经过母亲的巧手,面团就做成各种美餐。

有时母亲拿起长而圆的擀面杖,把面团放在面板上,一杖杖地擀开,然后把擀大的面皮用面杖卷了起来,再迅速地前送后推,随着“啪啦”“啪啦”的声响,面皮变得又薄又匀。母亲再把面皮层层卷叠,然后拿起菜刀飞快地剁了起来,再把剁好的面条轻轻抖开,瞬间变成又细又匀的丝丝缕缕。然后把剁好的面条放进滚开的锅中,再切下择好洗净的南瓜叶片,在每只碗中挑筷猪油放几片紫菜,一碗刀削面就端上桌来。南瓜叶的麻糙清香,和刀削面的莹洁光滑,再加上鲜香的猪油紫菜,我们每回吃得碗底朝天。

来不及做成刀削面,母亲就会在滚锅中放些土豆片,等到土豆熟软,再把薄薄的面饼切成一条条两指来宽的带面,然后执起带面两端上下抖动,随着带面“啪”“啪”地击打面板,这时的带面就越扯越薄,越拉越长,再下放到滚开的锅里。有时我也帮忙,扯起带面拍打面板,但扯了几下就断成两段,母亲总是笑笑说我笨手笨脚。等到带面像条条玉龙似地浮游在沸腾的水面,母亲就连面带土豆,舀进一口口备好的大碗。

除了面条,母亲也做饺子,不过大多是素饺,就是在擀出的薄薄面皮中,包裹进一些野菜笋干,如清清白白的马兰炒香干,鲜鲜嫩嫩的荠菜炒春笋,香香脆脆的花生米炒苔菜,更多的是把各种馅儿混杂炒制,及时包裹,这样吃时原汁原味。所以我家饺子使用的虽非肉馅,但吃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农家萝卜是主菜,萝卜挑进家门,母亲腌的腌晒的晒,把萝卜做成一年的常菜,新鲜的变着戏法做成各种菜肴和食物,其中最有味道的是萝卜丝包包馃,就是萝卜丝炒进几星肉粒,快好时再放进一把蒜苗,然后用圆圆的面饼把这些馅包裹起来,再放到锅里烤煎,这样一只只胖胖的包包馃就成了我们的最爱,金黄脆软的表皮和黄白芳香的内馅会使你胃口大开。

只要有时间,母亲还会做芝麻麦饼。先在炭炉上炖一罐稠稠的米粥,然后炒起黑的或白的芝麻,随着芝麻在锅里哔哔卟卟的欢笑,我们也兴奋地围着灶台蹦跳。母亲要我把炒好的芝麻碾碎,再拌上红糖,整个厨房就弥漫着芝麻的芳香。这时母亲把芝麻馅一勺勺地匀放在圆面皮的半边,扯起留白的一半盖上有馅的一半,形成一个“半月”形后再蘸点水把圆边细细地封捏,然后把它放在火候适中的锅中烘烤,随时翻动两面,待到表皮六七分熟,再撒些水,用盖焖一下,这样起出的麦饼又软又香,就上稠粥一喝,那种滋味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当年的粮机设备,磨麦磨出白白的头遍粉,也磨出较黑较粗的二遍粉。二遍粉当然也是主食,就是粗糙难咽。母亲就把石灰水发过的二遍粉馃搨得又薄又圆,再涂上猪油撒上蒜末和盐花继续在锅中烘烤,这样烤出的二遍粉馃虽然粗糙,但吃起来却是那样的香脆。

当然,逢年过节,我家也会“潇洒”一回。如每年清明,家家讨艾青,户户搡麻糍,用做好的艾青麻糍祭奠祖先。于是母亲讨来艾青,煮熟切碎,与蒸熟的糯米一起,在石臼里捣成艾青麻糍,那青青的颜色,那浓浓的清香,那淡淡的苦涩,会久久地留在你的唇齿之间。

细粮“多”做,粗粮细做,虽然那是一个极其贫困的年代,但由于母亲的勤劳和智慧,我们一生中最有味道的还是那个年代。

家乡在溪边,村前是农田。所以溪里的鱼虾螺狮,田里的泥鳅黄蟮,常常成为我们的美餐。我们网围竿钓,捕到鱼后回家一放,繁琐的后道处理全归母亲来干。母亲剖洗滤干,先煎后煮,烹出的鱼完整金黄,不焦不烂,配上酒葱姜蒜,挟上一条送进嘴里,是那样透鲜。

每年春节,由于经济原因,糖果糕点虽与我家无缘,但母亲总会制作出一些食品丰富我们的节日。家乡特多红薯,而红薯又收获在冬天。红薯不仅是我们的主食,也是我们菜肴小吃的主要来源。一种是把红薯洗净打碎,然后把它一勺勺舀进一只麻袋,放在一只大木桶上方反复挤压,这样红薯的淀粉就从细细的袋孔中渗出,在木桶中慢慢沉淀,取出晒干后就成为蕃薯粉。蕃薯粉可以搭配制作各种蔬菜:或者兑水融化后放在油锅中煎成猪皮状,然后与清菜旺炒,这样制成的粉皮炒青菜,吃起来粘粘的脆脆的又嫩嫩的。或者兑水后与熟芋艿一起揉成团,裹上馅就可以做成芋饺,那种溜滑,那种筋道,让你一吃就忘不了。

我最喜欢的是蕃薯做成的蕃苗干,它可是春节糕点的主角,也是待人接客的上品。母亲先把蕃薯洗净去皮后放入锅中蒸熟煮烂,然后放进一个桶内捣糊,拌进碎桔皮细芝麻之类,舀起一勺放进一个长方形木范。木范一面有个把手,一面四个边上镶上了一圈细薄的木条,再在木范上置一层布,舀上蕃薯用木棒推平,留在木范上的蕃薯就是薄薄一层,母亲随手一翻,一张薯片就印在预先放着一层稻草的团匾上。晒上几个日头,薯片变硬后一张张叠起收藏,待到需要炒制时用剪刀剪成方形菱形等各种形状,然后放到有着粗砂子的锅中反复焙炒,香甜的蕃薯干就制作完成,冷却后放进嘴里一咬,那种香甜嘣脆,与家乡的小京生花生是对绝配。吃时剥两节小花生,就一块蕃薯干,吃起来不油不腻,又香又甜。每当有小客人走亲串门,母亲总是打开洋油箱,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吃把花生蕃薯干。”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八年,我也八年没尝过母亲的味道。记得母亲罹患重病时还做了我喜欢吃的艾青麻糍,只是淡淡地对我说,“儿呀,恐怕你明年吃不到我做的艾青麻糍了。”话还没有说完,我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似地滚落下来。

其实,母亲的味道不仅是味觉上,包括听觉、视觉、嗅觉、触觉、感觉等等,像空气一样地包围在我的周围。这种味道是一种伟大的母爱,是一种传统的美德,是一种旷世的真情。

母亲虽然远云,但母亲的味道永留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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