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

    一路走来，皆成风景，这是人生的感悟！

    其实每个人的生存环境各异，人生风景不同：或亮丽，或灰暗；或激昂，或低沉；或崎岖，或平坦；或顺当，或磨难；或幸福，或悲惨……有阳光灿烂，有风雨如磐；有鸟语花香，有雷鸣电闪；有大道如砥，有曲折蜿蜒；有北京长安街，有泰山十八盘。这一切都构成人生的风景线。

    生在“困难”之中，长在“文革”期间。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恰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记不得母亲的乳房是干瘪还是丰满，父亲的脸色是焦虑还是坦然。母亲只是说我紧抓一碗粥不肯松手，却不知全家中饭就这么一碗。等到我们走进校园唱起“王杰的枪，我们扛”、“雷锋的歌，我们唱”，等到我们佩戴上“红旗一角”的红领巾，整个国家开始“文革”的癫狂，校园汹涌“红色”的波浪，学生不要读书，只要批斗串联；老师不要教书，只教“最高指示”。学生不要考试，交白卷成为英雄；老师不改作业，写大字报就算上班。从小学启蒙到高中毕业，一场浩劫历时十年。三年国家困难，十年文化革命。如果说悲剧，那是时代的悲剧；如果说不幸，也是国家的不幸，但都由我们这一代人埋单！

    上大学得保送，想代课没后门，高中毕业的我变身地道的农民。夏日种田浸泡着发烫的田水，冬天担柴涉过刺骨的溪流；大雪纷飞中赤脚挑着大寨田，暴风骤雨里赤膊抢收早稻谷。务农不是长久之计，父母让我学做木匠。单调无聊的长刨短刨，无休无止的大锯小锯，游走四方的寄人篱下，师道尊严的谨小慎微，童养媳似的社会地位，机器人似的刨凿锯削。生存的严酷磨平信念的高山，生活的重担考验生命的极限。

    正因为经历了多舛的命运，懂得了幸福的珍贵；经历了寒冷的严冬，向往着温暖的春天。恢复高考后进入校园的第一天起，就能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苦难诞生欢乐，严冬孕育春天，从这个意义上说，苦难和严冬，都是人生的风景。

    师范毕业有人转了行从政经商，有人走门路进镇入城，而我被分配进了大山。那里没有闪烁的霓虹，却有壮丽的风景；没有琳琅的食品，却有丰富的书籍；少有往来的亲朋，却有宝贵的时间。所以教书十年，学习十年，多少弥补了先天的不足，知识的缺陷。正因这样的准备，才有后来的选择；正因这样的积累，才有后来的释放。

    其实，当初看来是痛苦的经历，后来都成为难忘的风景。譬如三年灾害造成生理的饥饿，十年文革造成知识的贫血，三年回乡农民木匠的艰苦磨砺，参加工作后如山的重担。还有一位位亲人的离去，一样样病痛的折磨；一桩桩机遇的光临，一次次命运的蹉跎，一切的一切，泪干以后成盐，丝尽以后作茧，蚌病以后成珠，木烂以后沉香，都变成人生的风景线。

    记得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名禅师上课时展开一幅中国地图问：“图上的河流有什么特点？”“都不是直线，而是弯弯的曲线。”“河流为什么不走直路，偏要走弯路呢？”学僧七嘴八舌地回答，但都没有说到点子上。禅师说：“根本的原因是，走弯路是自然界的常态，反而走直路是非常态，因为河流往前时会遇到各样障碍，无法逾越，只有绕道而行，绕来绕去，避过了一道道障碍，最终抵达遥远大海。”学僧顿悟说：“人生也如河流，坎坷挫折是常态，不必悲观失望，也不必长吁短叹，停滞不前。直闯不过，就换个法子，另辟蹊径，照样抵达遥远的人生大海。”

    河流弯曲才能到达大海，弯曲过程就是前进过程；人生磨难才会辉煌灿烂，磨难过程就是成长过程。人生犹如长河奔流，或壮丽，或晦暗；或湍急，或舒缓，总会呈现丰富的色彩，激起动人的波澜。社会的变迁，自然的代谢，世事的纷繁，人生的喟叹，都在这生命的流程中呈现出一幅幅斑斓的画卷，使你生出不尽的感慨和无限的沉思，溅起喜悦的歌声和遗憾的喟叹……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懵懂未开的初恋，使你铭记了两小无猜、纯洁无瑕的情谊；“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童真的可贵童趣的盎然，已经成为幸福的回忆快乐的源泉；“无意带将花数朵，竟挑蝴蝶下山来。”数十里外大山深处砍樵挑柴，蜜蜂却一路跟随着柴担中鲜艳的杜鹃：“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终日的刀劈斧削长锯短刨，换来了每家每户温暖的新居欢乐的乔迁……我们遗憾登山而未见日出的壮观，但云雾缭绕、烟雨缠绵，又会使你置身于另一种境界；我们感慨叶荣叶枯花开花谢，就会珍惜春天的美丽秋天的壮观；我们遗憾生离死别人生短暂，就会更加热爱生命，拥抱生活，呼唤爱情，珍重友谊……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也。”懂得欣赏贫困与坎坷，恪守淡泊与宁静，心灵会变得美丽，环境会变成风景。

    我们的人生犹如一首动人的歌，交织着悲欢离合，包含了酸甜苦辣。我们的人生犹如一幅壮丽的画，流动着笔墨的沧桑，飘洒着岁月的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