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的水

贵州的水，养育了49个民族，3400万儿女；养育了鼓楼和风雨桥、吊脚楼和石头寨；养育了银饰花带、挑花蜡染、八音坐唱、大歌傩戏、芦笙铜鼓……也润泽着江汉平原、两湖平原和鄱阳湖平原，以及长江下游平原乃至整个长三角地区。

贵州水流五花八门，多彩多姿，横躺成湖，斜流成溪，直立成瀑，深藏成河。藏的幽曲，立的伟岸，躺的雍容，靠的优雅。清人张日伦对贵州之水早有过生动的描绘：

磷磷怪石满江盘，怒浪如花滚雪团。百尺游龙拖匹练，一群飞鸟过危滩。片帆东下风声壮，大火西流水气寒。遥望市门斜照里，黄童白叟举头看。

奔腾万里脱丝缰，一派滩声变战场。画鷁(船)直乘风雨迅，闲鸥应笑水云忙。满江红日添旌色，两岸黄花杂稻香。我有枯肠聊自润，好收风景入诗囊。

如果说贵州的水是华彩的乐章，那么瀑布无疑是它的高潮。它们沿巉岩峭壁立起，向深渊幽涧飞泻。瀑布是站立的河流，或高或低，或宽或窄，或急或缓，或人工或天然……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著名的黄果树、马岭河和赤水河瀑布，流动的是雷霆，抛洒的是晶莹，形成的是奇观。

黄果树瀑布，徐霞客有过这样的记载：“渡桥北，又随溪西行半里，忽陇箐亏蔽，复闻声如雷，余意又奇景至矣。透陇隙南顾，则路左一溪悬捣，万练飞空，溪上石如莲叶下覆，中剜三门，水由叶上漫顶而下，如鲛绡万幅，横罩门外，直下者不可以丈计数。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所谓‘珠帘钩不倦，匹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黄果树瀑布群中的每一道瀑布，都承载着截然不同的美——黄果树瀑布的雄伟壮丽，陡坡塘瀑布的宽阔浩荡，螺蛳滩瀑布的逶迤烂漫，银练坠潭瀑布的潇洒俊逸，滴水潭瀑布的雄奇高险，绿眉瀑布的秀雅清灵……

气势近似黄果树的赤水河瀑布，从悬崖绝壁上倾泻而下，似万马奔腾，气势磅礴。阳光照射之下，呈现五彩缤纷的彩虹，偶尔还能看到奇妙的“佛光”。其中宽80米、高76米的十丈洞瀑布，突然被一方完整的弧形丹霞巨石切断，化为帘状飞瀑从红色巨石上滚泻而下，声如雷鸣，震撼山谷；烟雾腾飞，水气弥漫。中洞瀑布，远观似银珠织帘垂挂谷中，又如哪位仙女浴后留下的一把梳子，成为“中国帘状瀑布的典型代表”。而按等距离排列的四洞沟瀑布，四级跌水形态各异：有的如翠螺沐浴，有的似新月流光，有的若玉蟾戏蛇，有的像云中落锦……

黄果树和赤水河的瀑布如地瓜簇生，马岭河的瀑布则是沿岸排列。这里石峰成林，壮阔雄伟；峡谷成河，奇险幽深。它的地貌结构其实是条地缝，有人称这是地球上最美丽的一道“伤疤”。走在这条近百公里长、200-400米深的地缝底部，只见尖峭的峰峦赫然屏列，草木萧森；悬壁的飞瀑气势磅礴，异彩纷呈。它们100米到300米高，几米到几十米宽，“七十二瀑聚一峡”，一瀑连一瀑，瀑瀑有新奇，仅天星画廊1.7公里内就悬挂着20多条瀑布。这是幽冥的鬼府，还是玄妙的仙境？喧闹又寂静，神秘而幽深。

我见惯了平铺直叙的江河，波澜不惊的湖泊，只有身处贵州，才充分领略到飞流的绚丽、瀑布的壮观。铺天盖地，纵横激荡；激扬纷飞，荡气回肠。挂出垂直的鲛绡，跳落一潭的惊叫；潇洒着绝壁的刚直，丈量出高山的巍峨！

如果说贵州的瀑布挥洒着男性的刚烈，那么荔波的碧水满含着女性的柔媚。那是闪耀在群山之中的绿宝石，又是奔跑在深谷中的蓝精灵。看到绿中带蓝的荔波水，会随口吟出“春来江水绿如蓝”。虽然诗歌把“蓝”字翻译成蓝草，我到宁愿它就是蓝色的意思。绿中透蓝，蓝中带绿，蓝绿相间，分外妖娆。先到大七孔，发觉此处的水与别处的水不一般，有一点点绿，有一点点蓝。来到小七孔，发现桥下的绿和蓝愈发浓重了，古桥倒影碧蓝的水中，七孔幻化为七面蓝镜，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分不清哪是桥哪是水，哪是绿哪是蓝。卧龙潭潭水亦绿亦蓝，与天的蓝相较，多了些圆润；与竹的绿相比，又少了些深邃。潭边色浅，池中深邃，层次分明，如梦似幻。那一层层的绿，一波波的蓝，涌入你的眼帘，侵入你的心扉，直到把你的整个身心浸绿染蓝。

与黄果树的张扬、荔波水的内敛相比，贵州还有种水深藏不露，这就是五千多个岩溶泉和千余条地下河，而水溶洞龙宫就是它们的典型代表。龙宫蜿蜒于奇峰异谷之下，乘船穿行于溶洞暗河之中，头顶斑斓奇景若绚丽夜空，与平静水面交相辉映。一进龙宫长840米，由群龙迎宾厅、浮雕壁画厅、五龙护宝厅、水晶宫、高峡幽谷宫五个部分组成；二进龙宫全长400米，共分为四个大厅，洞内景观粗旷、钟乳怪诞；潭深水幽，曲折神密，船行其中恍如进入“时光隧道”。花鱼塘为二进龙宫至三进龙宫水道，塘面约2400平方米，每到晴转多雨季节，塘水会出现“一塘分两水，两水色不同”的奇景。漩塘则是一个面积达万余平方米的圆塘，池水不借风力，日日夜夜、年年岁岁永不停歇地沿着顺时针方向旋转。而高50余米、宽26米的龙门飞瀑，流水以喷泻之势钻山劈石，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而来。“洞天开龙口，潭底搅银河。”它下一个发威的地方，就是30公里外的黄果树瀑布。

我还穿行过“奇山、怪石、碧水、险滩、古镇、廊桥、纤道、悬葬”构成的乌江百里画廊，领略过“千寻峭壁倚嵯峨，下瞰江流涌碧波。偈逢罅中垂素练，疑从天上泻银河……”的诗意；我也到过贵阳旁边的花溪，花溪晶莹成一段碧色的玉石，烂漫成一个女子的温婉……水之诗迤逦在贵州的幽谷中，吟唱在岁月的时光里。从苍茫流向尘世，从神灵流向苍生。一次次地走山访水，激荡起心中的波澜，芬芳着尘霜的衣衫。

黔水汤汤，山高水长。贵州的水，横流为琴，竖瀑成弦，舞出生活的精彩，奏出幸福的交响。如今，我虽然离开了贵州，但耳畔总回响着她的歌唱：

其实贵州的水也没多好，

只是酿出了不少好酒而已——

其中一个，人们叫它茅台。

其实贵州的水也没多好，

只是种出了一些名茶而已——

其中一种，人们叫它毛尖。

其实贵州的水也没多好，

只是心灵手巧的人们用它染出了最美的布料、精致的图案，

其中一种，人们叫它蜡染。

……

其实贵州的水也没多好，

只是养育了世代安居于此的苗、瑶、侗、土家、彝等50多个民族的兄弟姐妹而已，

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男人是山，女人是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