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的期盼

进入2024年9月中旬的杭州暑热未退，让这座城市更热的是浙江省博物馆的一个展览，每天赶来参观的人排起了长龙，人多时甚至要等两个多小时。因为从10日开始到29日为止，《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卷)真迹正在这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展出。据统计，这幅旷世名作自1956年来到浙江省博物馆后，出于文物保护因素考虑，展出次数屈指可数，在今年之前仅展出7次。

元代画家黄公望于1350年创作这幅《富春山居图》至今已有674年历史，一分为二流落大陆台湾两地也已过去七十多年，但真正让其声誉鹊起的是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一次答记者问。

2010年3月14日，初春北京，乍暖还寒。人民大会堂，春意盎然。温家宝总理出席完十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闭幕式后，就与中外记者见面。在回答台湾记者提问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在元朝有一位画家叫黄公望，他画了一幅著名的《富春山居图》，现在一半放在杭州的博物馆，一半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我希望两幅画什么时候能合成一幅画。画是如此，人何以堪。”总理说到这里，感慨万千。

一水隔开大陆两岸，一画分展台杭两馆。《富春山居图》经受过多少离合悲欢？承载着多少历史期盼？要说这幅画，得先从富春山水说起。

富春江分上下两段。从杭州的闻家堰到桐庐为下段，称富春江下游，从桐庐到建德梅城为上段，称富春江上游，也是富春江上最美的一段。两岸青山，山为水铸情，满目葱翠；一江春水，水因山溢美，澄如湖海碧如天。富春江有山有水，水中有山，水行山中，山绕水生。群峰拥翠，为旅游风光中少见。富春江以水系为主体，融合众多飞瀑、雄奇岩峰。自南北朝至清代1500年间的1003人，吟咏富春江山水的诗词就达2000余首。其中南朝吴均的《与宋元思书》曰：“风烟俱净，天下共色……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唐朝韦庄称富春江“钱塘江尽到桐庐，水碧山青画不如。”宋代苏东坡亦誉：“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景情美。”元代吴桓赞道：“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

富春江的奇山异水，吸引了元代画家黄公望。黄公望，字子久，号一峰，工书法、通音律、善诗词，少有大志，青年有为，中年受人牵连入狱，饱尝磨难，年过五旬隐居富春江畔潜心学习山水画，出名时，已经是位年过八旬的老翁了。黄公望把“毕生的积蓄”都融入到绘画创作，呕心沥血，历时数载，终于在年过八旬时，完成了这幅堪称山水画最高境界的长卷——《富春山居图》。它以长卷的形式，描绘了富春江两岸初秋的秀丽景色，峰峦叠翠，松石挺秀，云山烟树，沙汀村舍，布局疏密有致，变幻无穷，以清润的笔墨、简远的意境，把浩渺连绵的江南山水表现得淋漓尽致，达到了“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的境界。

《富春山居图》原作为六张纸连成的画卷，高一尺余，长约二丈。此画后来几经辗转，明朝末年传到收藏家吴洪裕手中，他极为喜爱，临死前竟然下令将此画焚烧殉葬。后被他的侄子吴静庵从火中救出，但画已被烧成一大一小两段。前段较小，称“剩山图”；后段画幅较长，称“无用师卷”。随着时代变迁，两幅画身首异处，“无用师卷”被清廷收藏，而“剩山图”则流落民间。20世纪30年代，战争在即，故宫重要文物被迫南迁，先运抵上海，后又运至南京，再运往台北，“无用师卷”最终存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而“剩山图”，至抗日战争时期，为近代画家吴湖帆所得。当时在浙江博物馆供职的著名书法家沙孟海得此消息，数次与吴湖帆商洽，吴湖帆终于同意割爱。1956年，“剩山图”来到浙江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

文化从来都是能够穿越山水和历史的，《富春山居图》的画卷合璧已成为两岸无数民众的无尽期待。在2010年的“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画家何水法牵头提交提案，建议向浙江博物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商借《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和“无用师卷”真迹，于2011年在作品诞生地富阳进行合璧展示。该提案引起众多委员包括文化部、中国文联、美术界的官员、名流的共鸣，如冯骥才、梅葆玖都在上面签了名。何水法当时解释其中的非凡意义：“这次名画若能回归故里，合璧展示，也将与大熊猫赴台一样，成为两岸文化交流的新焦点和里程碑事件，堪称两岸在承继中华传统文明的共同使命感召下，一次名垂青史的伟大交集。其意义将远远超越合璧展出本身。”

作为《富春山居图》的原创地，富阳对这幅展示富春美景的长卷尤为重视。黄公望当年结庐创作的地方，现已被辟为黄公望国家森林公园，保留着完好的原生态自然风光。1999年7月，海峡两岸书画家《富春山居图》圆合暨春江雅集活动便是在富春江畔举行，两岸书画家在富春江畔挥毫泼墨，共同创作了新《富春山居图》，一时传为佳话。

2010年3月15日，台北“故宫博物院”对温家宝总理的期盼进行响应。据台湾“中央社”报道，台北“故宫博物院”“院长”周功鑫在台“立法院”接受质询，国民党民代黄志雄、赵丽云、杨琼璎等，都非常关切台北“故宫”何时会展出《富春山居图》？周功鑫表示，台北“故宫”预计在2012年举办黄公望特展，希望和浙江省博物馆合作展出《富春山居图》。

“5000年的文化积淀，是两岸中国人共同的宝贵财产。”台湾“中华两岸人道关怀协会”理事长朱瓯谈到对温家宝总理这一段话的理解时说，“中国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有包容性，中国人讲究‘将心比心’，这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两岸从包容和与人为善出发，在文化认同上真诚地互动，很多问题都可以化解。”

“《富春山居图》的命运，也是两岸同胞骨肉分离历史的折射。”时任浙江省文化厅厅长的杨建新，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牵头力推两岸《富春山居图》合璧，“一张600多年传世名画，一段承载着太多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的国宝，如果哪一天能够跨越海峡实现圆合，那将是何等的盛事！”

2011年6月1日，《富春山居图》终于在台湾合璧。而2024年9月浙江省博物馆的再次展出，既是对2011年那次合壁的呼应，更是对再次合璧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