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说到目光，我们总会想起母亲的目光，孩子的目光。孩子水晶般的目光，感染了花，花开得更加芬芳灿烂；孩子无邪的笑容，感动了树，树长得更加蓊郁蓬勃。而母亲对儿女的目光，则是天空对白云的目光，海浪对礁石的目光，河床对小鱼的目光，小草对露珠的目光，月亮对星星的目光。

但世上的目光，远不止纯洁与慈爱两种。

人类的目光，是怎样一波光带，闪闪烁烁，波光粼粼，像一个神秘的大海，像一片诡谲的天空；

人类的目光，是怎样一道风景，顾盼生辉，风情万种，像一方多彩的原野，像一片绚丽的霞彩。

坚毅的，软弱的；沉思的，热烈的；深邃的，短浅的；焦虑的，平静的；迷惘的，顿悟的；狂喜的，悲哀的；混浊的，澄明的；慌乱的，安祥的；憨厚的，奸诈的。人类的目光五光十色，多姿多彩。

目光的颜色表征了一个人的信仰高下，目光的视野反映了一个人的心胸宽窄，目光的温度流露出一个人的情感冷暖，目光的光压显示出一个人的意志强弱，目光的高低显示出一个人的地位尊卑，目光的深浅则透露出一个人的日常修为，而目光的真伪决定着一个人的诚实与否。

据《世说新语·容止》记载，当年曹操接见匈奴使臣，他自以为形陋不足以向远方强悍之国显示天威，特叫崔季珪代他充当大王角色，自己则握刀立旁充作侍从。事后有人问使臣：“魏王如何?”匈奴使臣回答说，魏王形态仪表倒也不凡，但是座旁那位炯炯有神的握刀人才是真英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它反映出一个人的人格品位，机智程度，灵气天分，城府心机，阅历深浅，胸襟气度，风范操守，文化素养，行业习惯……

如来的目光大彻大悟，大慈大悲，像一面明镜，简单而智慧，悲悯而深邃。他的眼神中饱含着慈爱、悲悯、庄严、洞悉一切的光辉，仿佛包容了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他的目光像极了酷暑瀑布飞扬的水花，严冬光芒四射的暖阳。与佛的眼睛对视，尘世间的种种不如愿变得微不足道，所有喜怒哀乐都会烟消云散；负荷的身心卸去了沉重的桎梏，思想的双翼挣脱了无形的羁绊，整个身体变得阳光般透明，整个心灵变得绒毛似的轻盈。

孔子“河目隆颡”，是一个长眼睛、高颧骨的人，他看到“不义而富且贵”是浮云粪土，看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不同人格……如果有幸被孔子的目光顾及，你就像站在了银河的岸边，与太阳、月亮、星星近在咫尺，整个身心变得晶莹透明。那是一双超越时空的眼睛，闪烁着慈祥、诚恳、亲切的光芒。他看到德政的力量，“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他看到君子小人的区别，“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他看到了仁的品质，“刚、毅、木、讷近仁”……孔子那海洋般深邃的目光，蓝天般广阔的思想，聚集到一部《论语》里面，《论语》又化作照亮人类精神的一座灯塔。

我也观察过耶稣的目光，那低垂的目光深邃无比，似乎能洞察人的心灵；而那下撇的嘴角，本身痛苦无限却对人们充满仁慈，这使我想起《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的歌：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驱散我们心中的黑暗\\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洞察人世间的恶与善\\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望着彼得透出慈爱和怜悯\\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十字架下\把母亲交托给约翰\\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为钉你的人祷告求赦免\\ 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应许强盗与你一同进乐园\\耶稣你有一双明亮的双眼\为耶路撒冷流泪求平安\\耶稣\耶稣\我们爱你\唯有你把爱洒满人间

圣人的目光，像雨像雪又像风，像月像电又像虹，如冬日的炉火，夏天的深潭；深秋的碧空，阳春的花涧。圣人的目光，如幽深的峡谷，妩媚的青山；雨后的草叶，霞染的翅膀。圣人的目光，如月光下那个沉静而深邃的大海，激荡而深沉；如暗夜中那道明亮而短暂的闪电，惊世而骇俗……我们读《论语》，读老庄；读圣经，读佛典；读托尔斯泰，读巴尔扎克；读雨果，读歌德……都会感到，他们的目光洞穿了滚滚的红尘，他们的目光照见了苦难的深渊；他们的目光充满着仁慈的怜悯，他们的目光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他们的目光穿越过历史的风雨，他们的目光接收了真理的光辉。于是，一种深达海底又广接星辰的伟大思想，转化成无比深邃和璀璨的目光。

我曾被周总理的一张照片震撼，只见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戴着毛主席像章，微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左手按着沙发扶手的一端，右臂弯曲着靠在沙发扶手上，他的背景是黑暗的，他的衣服是深灰的，唯有他的脸和手，还有沙发是明亮而温暖的，特别是那道剑眉下一对炯炯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凝重而深邃，坚定而沧桑，穿越过历史穿越了时空，他或许在忧虑人民的命运，或许在担心国家的未来。时代的忧虑在他的眸子里凝聚，生命的光辉在他的眼睛内闪烁……我久久地凝视着总理的目光，总理的目光把我的全身照得透亮……

中国进行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站在历史峰巅，目光如炬看到中国的未来：“国民收入分配要使所有的人都得益”，“如果搞两极分化，中国就会发生闹革命的问题”，“城市搞得再漂亮，没有农村这一稳定的基础是不行的”，“如果教育问题解决不好，就会误大事，应要负历史责任”，“中国要出问题，还是出在共产党内部”，“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还是决定于政治体制的改革”，“政治体制改革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会遇到很多障碍”……

我们每天收藏着来自历史、来自万物的目光，那就多多收集圣洁的目光，伟大的目光，如同给心灵充贮着正能量。我们每天发射着目光，那就多多发射出善良的目光，高尚的目光，那么人间就会处处充满春光。正因如此，我们的目光，改变着白天的光线，也改变着夜色的深浅，甚至改变着历史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