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平原柳

走进平原柳

刘明义

        冀南平原上的树木多矣！像卫运河西岸，农村各家院落里通常种着泡桐，枣树，苹果树；村边种着杨树，柳树；果园里有桃树，杏树，梨树。三四十年前，家院里大多还种着榆树，国槐，洋槐，闲宅子上还有杜梨、椿树。近三十年，榆树几乎绝迹了，因为有一种小黄虫密密麻麻一层粘在树根部，用脚一踩，黄歪歪的，发臭。小虫长翅后到处飞，令人生厌。后来有人用打棉蛉虫的剧毒农药呋喃丹埋在树下，药力吸到树皮里，才把虫子治了。槐树因为成材慢，也很少见了。

平原上最常见最普通的树就是杨柳了。单说柳树，有两种，一种是垂柳，枝条纷披垂下，袅娜多姿，大多种在城市道路两边和坑塘周边，机关院落也有，这是景观树。一种是本地柳，大的枝干斜刺向上，小的枝条斜刺向上，树冠与杨树差不多，一点也不美。小时候村里坑塘边都是这种树。当时读课文，扬柳依依，柳丝飘拂，从这儿找不到一丝感觉。

      树木什么时候长叶，什么时候落叶很不相同。榆树，三四月间先结榆钱，再长榆叶，榆叶到十月后，秋风一起，就纷纷飘落了；杨树，三月中上旬，先长红褐色的毛毛虫，杨尾巴狗，再长叶；毛白杨，先长绿色流苏，再生细叶。杨树叶子，落得早，从夏天开始就有落的，零零散散，绵绵不绝，到十一月间，北风一吹，飘落一地，枝干净光，光秃秃的，直插云天。小时候，每到这时就拿着竹耙子，带着花包，搂杨叶喂羊，每次都装满一花包。枣树，四月底五月初才长叶，待八月十五左右用竹竿把枣一打，叶子就黄了，落了，在树上仅有四五月时间。悬铃木，俗称法桐，树叶在树上生长时间比较长了，叶子到深秋变黄，逐浙变成古铜色，但开始长叶子也比柳树晚。果树的叶子普遍飘落较早，果实摘完不多天叶子也就落完了。

        这些树冒芽长叶最早的要属柳树了。我居住的地方往北不远，公园湖边栽着垂柳，道路两侧也种着垂柳。从老家去市里上班要走的高速公路，两侧有长长一段垂柳，外层是高高的毛白杨。二月底、三月初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或下午，开车途中，或散步时，感觉眼前一亮，那一排排柳树一片鹅黄，条条柳丝在阳光映照下黄灿灿的，清新夺目，煞是好看！现在还是春寒料峭，四周树木尚无一点绿意，就是这柳枝绵软了，变成金黄色的了。几天后，这片金黄又会变成一团淡绿色的轻烟薄雾，那是嫩绿色的柳芽冒出了。绿色的烟雾一天天在生长，在膨胀，颜色由淡变浓，如同一团淡墨在宣纸上膨涨，向四周洇染，直至洇染出春暖花开的无边春色！那时春风鼓荡，柳丝飘拂，燕子归来，春耕春播也要开始了。

        还记得小时候用柳枝拧哨，拽下一根柳条，用小刀切成一揸长的小段，使劲一拧，抽出白色的木心，一个柳哨做好了，鼓腮帮子一吹，发出清脆响亮的哨音。小孩子们还用柳枝编成柳帽戴在头上，吹着柳笛学当解放军，一玩半晌。这柳哨就是春天的进行曲吧！

        人们把柳树说成弱柳，因为形貌柔弱，树干不粗壮，枝条细长随风飘。但想不到的是，在平原上的树木中，他不仅冒芽长叶早，而且落叶最晚。秋风一起，一些树木就开始落叶了，几场秋雨之后，有的树木叶子落光了。但是，经过秋风秋雨的淬炼，柳树叶子由深绿变黛绿，渐而淡黄金黄，叶脉变粗，充血一样血管贲张，偶尔有几片虫蛀的叶子飘落之外，其他的叶子依然郁郁苍苍聚集枝条上，看不到衰败，看不到萧条。好象对这个世界爱得更加深沉，更加炽烈。就象山上的枫叶一样，霜重色俞浓。

        柳树叶子是什么时候落的呢？ 当看到柳树披上新装时，蓦地想起冬天，每天在这条小路上穿行，路旁柳树叶子很多，快到十二月底了，大多半的叶子还在树上。什么时候落光的？是起大雾时凋落的吗？是随洁白晶莹的霜挂滑落的吗？是下雪后随沾在树上的积雪坠落的吗！这些环卫工应该知道，是他们每天清扫的。这样算來，一年中有九个月时间是在长叶子的，这在平原树木中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人们对柳树的评价并不高，因为木质发喧，不能当梁檩，不能作桌椅，只能打箱子板。但是他第一个向人们传递了春天的消息，给孩童们带来拧柳哨的快乐，给人们带來最长久的绿色，带来绿荫和鸟鸣，当无边落木萧萧下之时，以黛绿深黄斑斓的色彩和久而不凋的姿态慰藉人们的眼晴。他凌风冒寒，发芽吐翠，堪比寒梅、迎春；他深秋不凋，执著异常，堪比松柏；他身处僻壤，却不从流俗，看似柔弱，实则坚强！这种踏实、坚韧、谦卑的情怀，怎能不使人感动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