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己有六年多了,但一直以来,总感觉他没有离世,他过一会儿就会推着那辆骑了多年的旧自行车从老家院门口走进来,笑着打招呼。可是,父亲再也走不回来了,他弥留之际躺在床上艰于喘息的样子烙印在脑海,我不敢回忆,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心如刀绞、充满愧疚和酸楚……
父亲一生在村务农,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年轻时当生产队长,带头干重活累活。分田到户后,家里七八亩地,种的庄稼在全村数头份,棉花收的多,麦子、玉米棒子产量高。都说,二爷干活要好,谁也比不过他。五十多岁的时侯,干活多了腿就疼,打麦子时虎虎生风、一个顶仨,可是把麦子装好袋运到家,一歇下来腿疼得直咬牙。后来到医院看病,诊断是股骨头坏死,医生嘱咐不能吃劲,不能干重活。我几次劝他,把地包出去算了,别种了,可他总是说,现在种地都用机械,省劲多了,还算个事啊,累不着。非但不包给别人,还在河边开了一片荒,种上庄稼和一些杨树、榆树。秋冬农闲时还要去盖房班干活,我说绝对不行,他口上说不去了,但有时他不让我知道,还会和村里几个人在本村或到县城干些零活。谁能想得到,死神正悄悄地向他靠近。
2015年春节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天气很冷,他和几个人看见家北河渠来水了,就招呼几个人给小麦浇过冬水。抽水泵安好,河水滋滋地在麦龚里流淌。这时,十哥等几人远远地听见拿着铁锹的父亲好象说了声什么,身子就堆诿下去。我得到消息时,父亲己被送到县医院。因脑干出血较多,父亲处于昏迷之中,医生也无力回天。父亲操劳了一生,就这样倒在他耕耘了一辈子的农田里,长眠在这片他一生难以割舍的土地里。陪伴他的,是他熟悉的那些榆树、杨树和一年一茬的小麦、玉米。
说起来,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父亲腿疼被诊断为股骨头坏死后,我该坚持让父亲做手术,那样在术前检查时也能发现身上的病症。那时他总是说,没大事,痛一阵就过去了。到后来痛得厉害,我开车拉着父亲到北京一家医院就诊。医生说,做手术吧,换成合金或陶瓷的,两条腿都得做。听说费用高,父亲说,回去吧,这么大岁数了,不换了,痛点能顶住。执意回家,我也没有坚持。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在愧疚、悔恨之中,一遍遍痛哭、慨叹,可又有什么用呢!
父亲六十几岁就离我们而去了。回顾父亲的一生,为这个家,为儿女,辛苦操劳,省吃简用,没有享一点福。父亲如同一头老黄牛,不仅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而且把血、把肉都献给了儿女。父亲只念了几天书,不识几个字,但非常支持子女上学读书。他常说,不能当一辈子睁眼瞎,砸锅卖铁也得供你念书!我刚上师范学校时和一个要好的同学一块自学外语,需要一台录音机,大概120块。当时这些钱,不是个小数。我犹豫不决,回到家跟父亲一说,父亲说,买!只要好好学就行。我和同学兴奋了好几天!但最后只学了一个学期,兴趣减了,没有继续学。后来参加工作、结婚,在县城买房,父母又把全部积蓄拿出来送到我手上。2014年,我到本乡任职,父亲没有为此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低调,到村里人经常聚会说话拉呱的大街上也很少去了,生怕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父亲去世后,村里人和亲戚们说起父亲都是夸赞。十哥说,二叔底码清着呢,有一次村里买东西,刚过完磅,过磅员还没算好,父亲己报出数字,分毫不差。喜欢哥说,前些年盖房泥房兴撺工(帮忙),无论哪一家喊,二叔没有不到的,自己有事也往后放一放,都是实打实地干。我的三个表哥和表弟也说,他们在上学、盖房、娶媳妇、做买卖时,父亲无论在人力还是财力上都给予了无私帮助。每每听到这些,心里就想,父亲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父亲唯一的嗜好是喝酒,但酒量不大,酒风豪爽。我怕他酒多伤身,很少给他送酒,他自己喝的是便宜酒,或是上街卖的散酒。现在,每当给父亲上坟或过年时,我都会为父亲满上一杯酒,旁边再放上一瓶。“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对于子女向来所求甚少、给予甚多,可子女对父母又能做到几何?想想这些,泪水己经顺着脸颊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