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每年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七上八下”),北方进入主汛期,也是卫运河防汛关键期,一年的降雨量差不多大半都要集中在这个时间段,越是下雨,上游岳城水库越是泄洪,流量不断加大,水务局每天通报:150(立方米/秒),300,500,……空气日渐紧张。2016年7月下旬,那时我在卫运河边的大刘庄乡工作,卫运河上游泄洪,河水连日上涨,漫上主河槽,冲走了河滩地上种的西瓜,淹没了长了穗的玉米棵,水再涨就要到警戒线了。形势严峻,必须严阵以待。我提前安排乡村干部备汛防汛,封堵过堤涵洞、涵管,修筑拦水堤埝,在大堤上堆起备用土堆、沙袋、木料,安排各村搭起帐篷,划分责任段(区),组织干部群众昼夜巡逻,同时做好人员转移准备。我每天到岸边查看水情,检查险工险段,看防汛措施是否落实。有时我会跑一段路,去上游通往临清烟店的桥头看水势,泛着泡沫的大水浩浩荡荡不阻挡地奔涌而来,昨天看到伸向河边的小路被淹没了,今天看到二坡沿上的树又被淹到半腰,心跳得砰砰直响。所幸8月初水位逐渐下降,险情解除。
近30年来,卫运河流量最大,防汛抗洪形势最严峻的就是1996年8月和2016年7、8月间这两次,其他年份即使上游泄洪,流量也不大,总体可控,如果大动干戈,就有点反应过度了。那是2012年,我在河西镇任职,有位刚分管汛工作的领导,生怕出事,大讲“宁可十防九空,不可失防万一”,手拿河务部门文件,要求主汛期前把河道、边河滩里的阻水树障全部砍伐,河面上8、9座收费浮桥全部拆除。这可是件大事硬事难事,对面的临清市没有这样做,有些村干部群众不理解,有怨言。乡政府必须执行县防指命令,再难也要上!运河滩内响起一片油锯电锯伐树之声,那一年河道内数十万棵杨树柳树,包括刚栽下一两年的小树全部砍光了。收费浮桥,经过动用公安,也拆除了。那年并没有发洪水。现在想想,当时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极端、太机械了呢?若是放到现在,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大刘庄乡的南半部是原黎博寨乡(合并到大刘庄乡),紧靠着卫运河,有十多个村庄,沙土地多,村民有种树传统,大堤上种树不用说了,大堤下种树,地里也种树,连方成片,有三四千亩之多,完全可以称之为森林公园,天然氧吧。乡里支持鼓励村民因地制宜发展林果产业,搞林下经济,养鸡养鸭,种药材等。变化总是太快,过去不到十年时间,为增加耕地,个别地方出现了一这样的场面:大片大片的树木被伐掉,树根被钩机从地下翻了出来,鸟雀受到惊吓,都飞走了…...
四
1990年冬天的一天,天气干冷,我飞快地蹬着“飞鸽”自行车,从县城出发跑了30里赶到河西镇,然后在运河大堤往南骑了10多里,到达一个小村庄—一西温村,用半天时间采访了丝网印刷界传奇人物— 寿金章。这一趟,来回跑了约八十多里路,浑身冒热气,秋衣都溻透了,被寒风一吹,得了感冒,嗓子起疙瘩,肿疼了半个月。
寿金章是当地一位有名气的农民企业家,1981年他在与邯郸花纸厂销售科长喝酒时,听说该厂用的丝印机是日本造的,网框坏了,还要去日本买,印花厂面临停产。“你,能干么?”他答应试试。回家后他在燥热的屋子里闷了一个月,这个仅仅读过私塾的农民硬是凭着执着和聪慧,研制成功铝合金网框,获得国家专利,填补了一项空白,并在全国第三届新技术新产品展销会上获得印刷行业铜牌奖。他陆续开发出绷网机、调板器、感光胶和大大小小的丝印机械及配件,畅销20多个省市,并远销日本、意大利。寿金章一时成为临西能人的代名词、创新创业的代表。
运河水滋养了灵性、灵气,一方厚土赋予了坚忍执着,生生不息、求变求进的运河儿女,在时代的大潮里勇当弄潮儿。
“北京的城,临清的砖,相隔八百里,漕运六百年。”明清时期,卫运河边上烧制贡砖的官窑星罗棋布,现在河边不少村庄名字都与官窑烧砖有关,如陈窑村,琉庙村等。一船船做工精细的大青砖源源不断运往北京,用于紫禁城、十三陵、天坛、地坛等的建设。从清末开始,这一传统技艺已经湮灭。近年有人复活这一技艺,并在河东汪江新村南边建有一个厂子。该厂烧制的贡砖已出口日本、韩国,用于古建修复,还被当成高档装饰材料,切割成片后粘贴到墙上,称为“会呼吸的砖”。
卫运河畔,地下无矿不产钢,硬是无中生有,发展起来“吃钢”的轴承特色主导产业,被誉为“中国轴承之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一批批临西人不再固守“30亩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走出家门,走南闯北,从收购翻新废旧轴承套圈开始,发展起集轴承研发、生产、销售、质量检测为一体的轴承产业。这真是一次蝶变、裂变!
大运河,你流过血泪,成就辉煌;你历经沧桑,终获新生。难忘在你身边度过的岁月,难忘你带给我的绿荫和力量。今天,我又一次来到卫运河边,站在大堤上,中午时分的运河水浩浩汤汤,沉静而壮丽,她歌吟着、微笑着向远方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