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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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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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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六记

从我记事时候起,母亲就有一个喜好 — 每年春夏之际,在忙完农活和家务之余,会在庭院角落、房前屋后养几棵花草,栽几株树木。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却将这个对于当时大多数农村人来说少有的喜好,保持到如今的耄耋之年,近50年来未曾改变。母亲养的花可没有牡丹、水仙、君子兰等娇贵品种,都是些乡野常见的皮实的野草花;种的树,也是普普通通的会开花的树。但就是这些普通的花树、常见的花,却散发着一种神奇的魅力,为那些流逝的岁月和平淡的生活涂抹了绚丽的色彩,增添了别样的馨香。

“死不了”

多年前的一天,母亲走亲戚回来,从篮子里掏出一些红茎细叶的枝蔓,说这是“死不了”,开的花很好看,扦插到土里就能活,还不怕太阳晒。说着,就把它们插在一个小花盆里,浇了点水,放到窗台外边。果不其然,第二天,“死不了”的枝蔓就支棱起来,绿意盎然。大约10几天后,伸展开的枝蔓便绽放出朵朵红的、紫的、黄的小花,色泽艳丽,辉映得农家小院熠熠生辉。年少的我天天去看,好奇这些小花为什么不怕太阳晒,为什么开得花如此鲜艳。后来才知道,“死不了”学名叫大花马齿苋,又叫半枝莲、龙须、草杜鹃、金丝杜鹃等,原产于南美的巴西等热带地区,茎叶肉质,鲜嫩多汁。它喜温暖、干燥、阳光充足的环境,夜间或阴天,花朵闭合,一见阳光就开放,因此人们还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太阳花。

有了这一次成功经验,母亲在大门口的影壁前开辟出一小块地,掐下一些“死不了”的枝条扦插到土壤里。不出所料,“死不了”长得浓密茂盛,花如繁星;花落结籽,籽落生根,蓬蓬勃勃,年复一年,自成气象,显示了旺盛的生命力。无论是在求学时,还是在参加工作后,每当看着这些花,心里就像充满了阳光,便有战胜一切艰难的勇气和力量。

这些年,我喜欢看花赏花,喜欢那种美妙的感觉。为看牡丹,到过洛阳、菏泽;为赏菊,去过开封。也许就是母亲那时在我幼小心灵里播下的种子吧。

指甲花

《广群芳谱》卷四十七中有记载:“凤仙……一名小桃红,一名染指甲草。……人家多种之,极易生。二月下子,随时可再种。即冬月严寒,种之火坑,亦生苗。苗高二三尺,茎有红白二色,肥者大如拇指,中空而脆,叶长而尖,似桃柳叶,有锯齿……桠间开花,头翅尾足俱翘然如凤状,故又有金凤之名。”

母亲不识字,不懂《广群芳谱》,但知道这花开得热烈,开得喜庆,看着开心,而且还能为女孩子们包指甲。她在几个废旧瓦盆内填满泥土,撒上花籽。不经意间,花已经长得有一两尺高了,顺着花茎从下往上开出了花,那一丛丛、一簇簇绯红色的花朵,仿佛一团团、一片片燃烧的火苗。那时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村生活充满希望,人们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这盛开的指甲花,正是这种新气象的象征。

那时妹妹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母亲采花瓣为她包了红指甲。傍晚时分,母亲采一把花瓣,加明矾把他们捣碎,然后挑一些花泥涂在手指甲上,用麻叶包住,用红线系上,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指甲就变得红艳艳的了,妹妹高兴得直跳。几天后,和她一起玩的小巧、小银等人也跑来摘花染指甲。一时,院内充满了咯咯咯的笑声。连前院的胖嫂也过来说:“大婶子,还有花吗?也给我留几朵!”

秫秸花

唐代陈标有一首《蜀葵》的诗云:

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

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

蜀葵就是秫秸花,别名熟季花、一丈红、斗篷花。它的花序顶生,单瓣或重瓣,有紫、粉、红、白等色,花期长,艳丽多姿。

几年前陪母亲在县城北湖公园游玩时,湖边有一片秫秸花开得正欢。母亲说:“这个花好,我采点花籽,回去种家里。”庭院里除去中间空地过道,花木蔬果挤挤挨挨,实在没地方种了,就在大门外东墙根挖几个小凹洼,撒花籽,浇水。夏天,秫秸花蹿得一人多高,花大如盏,层层叠叠,五颜六色,含芳吐蕊,惹人喜爱。母亲和邻居们坐在门口乘凉,都说这花漂亮。后来,受母亲影响,老家那一条街上各家门口旁陆陆续续栽种了花草,一条街都变美了。

喇叭花

喇叭花,学名牵牛花。多年前,家中几棵喇叭花,不是专门种的,而是随着种瓜种菜,浇水施肥,或随着一阵风沙,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种子吧。母亲没有拔掉它们,而是特意留了下来的,显然是把它们当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了。

喇叭花的藤蔓缠绕在丝瓜架上,缠绕在瓜架边的枣树枝上、晾衣绳上。碧绿透亮的叶子间伸出一朵朵蓝色的、紫色的小花,就像舞台上乐手们举起的长号或圆号。

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喜欢早晨起来看喇叭花。它们沐浴着朝晖,齐刷刷地举着喇叭,仿佛奏响一曲曲昂扬奋进的旋律。

下雨了,无论是春季的细雨还是夏天的残雨,雨滴一下下打到叶上和花上,把叶和花压下去。转瞬之间,花和叶又弹了起来,就像那跳跃的琴键,循环反复。然而花和叶却没有凋落,反而更加鲜亮、更有活力了。看着看着,我的心弦蓦地一颤,喇叭花,看似柔弱的小生命,在风雨的考验下,却展现出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意志,令人敬佩!

梧桐花

正对大门的影壁后面种了一棵梧桐树,每年都会开出满树的繁花,馥郁的花香弥漫了整个院落,甚至飘散到了四邻八家。树长了十多年,树干已经一搂多粗了,树根四周滋生出许多小树;树冠遮挡了前院人家半个屋顶和自家半个院子。树再大就不好收拾了,便雇人用油锯伐了大树,挑选保留了一棵笔直粗壮的小树。来年春天,依旧桐花朵朵。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好天气时,她和大娘、嫂子们在树下纺线、耢线、浆线、经线,为织布而忙碌着。她们干活的时候,梧桐花像开玩笑似的落在她们头上、脚下,仿佛让她们歇一歇、喘口气。等这些都忙完,梧桐花也快落完了,而这时也到了种瓜种豆、种棉花的时候了。

有一件事印象很深。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去地里割草时,不知为什么用镰刀尖捣在左脚内踝骨前侧,裂开一个口子。跑回家后,到村卫生室上了消炎药,绑上白绷带,母亲让我在床上躺着不动,给我煮了十几个鸡蛋,说吃鸡蛋,伤口愈合快。我躺不住,趴在窗台上,看母亲和大娘在高大的梧桐树下耢线子,微风轻拂,树影晃动,有说有笑。我坐不住了,跑到院里,来回跑,母亲说:快回屋去,再跑你的伤口就裂开了!我只得怏怏地返回屋内。

桃花

三月初,家院里的树和花还没动静,只有厨房前的一棵小桃树的枝头出现一抹暗红,花苞越鼓越大,迎风绽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给小院带来春天的色彩和生机。春华秋实,每年都能收获不少桃子。

母亲说,这棵树是领着阳阳去麦田玩时挖来的,桃核儿冒出来的,就移栽在这个地方。我知道母亲又想念她那在外地上学的孙子了,阳阳出生后,父亲和母亲十分疼爱他,一直在老家把他带大,直到上幼儿园才送到我身边。

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领着我,在西墙外种下的一棵酸枣树,每年花团如簇,果实累累,如今那棵树早已老去,隐入时间的烟尘里了。

父亲去世后,多次和母亲商量,接她到县城和我一块住,也住过几天,但坚持回老家,这里有她养的花草,种的树木,有她种的瓜果蔬菜,有她养的猫狗,有她的熟悉的街坊邻居,有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宅,对于这些都是不舍的。好在我居住的县城距离老家不远,平常只要有空和周末时间都会回家探望母亲,也会看看母亲栽种的那些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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