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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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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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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衣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伴着《校园的早晨》悠扬的歌声,一群身穿白衬衣、红裙子、扎着马尾辫的小学生们在操场上尽情地舞蹈,那嘹亮的歌声、甜甜的微笑、欢快的氛围立刻潮水般袭满了我的双目。我奋力地在孩子中找寻,找寻那个大眼睛、圆脸庞的小姑娘,但是我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找谁。当歌声结束、孩子们落幕,我才意识到,这里怎会有几十年前的自己。望了望周围的观众,似乎没人能注意到一个老阿姨傻傻的举动。不仅暗自低下头,偷偷嘲笑起自己......

这是我两年前佩戴红领巾,参加一所乡村学校“六一”活动的场景。也许,白天的印象太深刻,当晚,那一群穿着白衬衣红裙子的孩子们又风一般飘进我的梦里。貌似一个小学生手捧鲜花,笑盈盈地慢慢靠近我,但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模模糊糊地。是孩时的自己吗? 说不清......流逝的岁月被时光打磨成了丝丝怀恋,过往的细枝末节宛如沙粒入眼,直想潸然泪下。

儿时家里生活非常拮据。当时,父亲月工资38元,还常年随剧团在外演出,母亲每月18元,这在七、八十年代养活一家五口是相当艰难的。记忆中,父亲经常是当月发工资时便要还上月的借款,然后再向其他同事借,下月再还,从我记事起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多年。有时,家里的面粉都会断顿。父亲从小练得一手好书法,偶尔会给别人写几副对联,然后换回几碗肉丝面,那简直就是过年的日子,我们姐弟仨三口并一口,吃得连汤渣都不留。此后再也没有吃到那么香的肉丝面。

我的父母因戏剧结缘,但我们姐弟仨连一句秦腔都不会唱。我常在父母面前自嘲说:你们的文艺细胞遗传给我们都变异了。姐弟仨在歌舞方面特有天赋,在学校都是文艺骨干。我当时是学校的大队长,左胳膊上经常配带“三道杠”,学校只要组织活动都少不了我。

那时,对学校举办文艺活动很期盼但又很惧怕。每次活动都要统一服装,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我一件都没有,每次都要借邻居姐姐的。经常借,母亲也不好意思了。记得有一次,一直见不到邻居姐姐,活动当天早上5点,我头不梳脸不洗,傻傻地候在姐姐家门口,生怕她早早出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当邻居姐姐出门看到我时,一脸的不屑样儿。我至今都清晰的记着那个傲慢的表情。但我明白,今天必须要借到白衬衣,我是大队长,若我都不按规定做,老师肯定要严厉批评。想起当时我定是豁出去了,再三祈求下,邻居姐姐答应了。强烈的自尊心在这次借衣之后终于变得无法承受,我向母亲哭闹了好几次,要买白衬衣和兰裤子,但是还不敢奢望白球鞋。我太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若是买了衣服,一家人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其实,父母从小很疼爱我。我是家里老大,弟弟妹妹都相差没几岁,孩子多生活困难。所以,我小时就一直寄养在姥姥家。当时,我的三个姨都还没出嫁,二姨是个裁缝,做的一手好针线活;三姨爱看书,常给我讲故事;小姨大我8岁,是睡一个被窝搂我长大的。还有一个勤劳朴实、管我吃喝的姥姥;姥爷是个大夫,平时来求医问药的不少,家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我也算是被“富养”了。

为了白衬衣,母亲也伤透了脑筋。后来,会做衣服的二姨就用姥姥压箱底的白粗布给我做了一件衬衣,用小姨穿旧的、满屁股上打着补丁的一条蓝裤子,给我改了改穿。哭闹后有了这样的结果,我激动地好几晚都睡不着,盼望着学校再组织文艺活动,我就不用再借别人的衣服了。平时舍不得穿白衬衣,叠放的整整齐齐,只有参加学校活动时才穿。

后来,我慢慢发现,我的白衬衣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颜色有些发黄。尽管我穿着它经常站在舞台上,但台下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却有些异样。我的自尊心又一次被刺痛。我用力地在水中反复揉搓,甚至用刷子不停地刷都不无济于事,白衬衣还是发黄。

我深知,不能再向母亲提要求了,这是当时我们这个家庭应该做的最好。我没有再给母亲说什么,也不去碰触同学们异样的目光,更不去听他们无理的嘲笑,依然活跃在学校的舞台上,甚至全县的大舞台上。上初中后,我经常主持县上的文艺活动,街坊邻居们纷纷向父母夸赞我。那个当年不想借给我衣服的姐姐也露出了羡慕的微笑。在恋爱中的小姨还将她和姨夫约会时才穿的连衣裙借我,好让我在主持县上的文艺活动中风光体面。

仔细想想,贫穷和苦难,真得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不需要抱怨和自卑。它让我学会了坚韧和执着,给了我坚持的信心和力量。

厚爱生活的人,也必将被命运垂青。因为生命中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没想到,后来我从事的职业竟然是天天要换着衣服穿,这是要将儿时的不足都弥补回来吗?

工作后,家里的条件好了很多,我也有了收入。为了满足职业的需要,购置了不少各色服装,但最多的就是白色的衬衣和西装,还有牛仔裤。我喜欢那种简单、舒适的风格,而且很注重衣服的材质。那件粗布白衬衣的确伤我太深,刻骨铭心啊!然而当下,却是最流行的棉麻服装,想想当年我应该是穿得最环保最养生的了。

儿时的经历太深刻,现在每到父母生日或过年过节,买的最多礼物就是衣服。父母经常埋怨说,别再买衣服了,穿不过来都压箱底了。我明白,父母为了我们姐弟仨吃了不少苦,年轻时吃糠咽菜,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但父母都性格开朗、乐观。尽管当年只能是喝玉米面糊糊就咸菜,但全家能围在一起也是温馨幸福的。

其实,我很喜欢有年龄差的婚姻,父亲比母亲大8岁,父亲一直懂得理解和包容好强的母亲。相濡以沫50年的父母,依然容光焕发、精神矍铄。现在只要我们姐弟仨任何一人回家看他们,那朗朗笑声定会此起彼伏。若是全家聚会,那简直就是晚会的群口相声,母亲笑得直摸眼泪,父亲大人满脸通红,嘴都列到耳朵边了。但回味起曾经的苦日子,只觉得是一段苦得温暖、苦得幸福的旅行。

穿白衬衣、戴红领巾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因此,非常珍惜现在每一次这样穿戴的机会。花开花落,冬去春来,感谢我经历的所有,不论悲伤还是欢喜,因为心头那一点点的颤抖,正是我不忘初心、逐梦前行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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