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晚,孤寞的灯下,那女人在租房里做着缝缝补补的活。裁衣台上的衣服摞的很高,缝纫机嗒嗒的不停响着,她今晚必须得赶出明天顾客要取的衣服。
身后,一个老式的铁炉子,暖烘烘的。炉上的老铝壶热气腾腾,旁边小铁锅正慢熬着小米粥。
一撩起厚厚的布门帘,我就闻到了暖暖的火炉和米香味儿。来不及向女主人打招呼,端个小板凳就围在火炉旁,两只冰冷的手不停地烤着搓着。
女主人没有回头,还是不停地踩着缝纫机,“又要改衣服了?”
“是啊,今天要改三件”
“怎么这么多?”
我笑着说:“好长时间没来了啊”。其实我已是这里的常客。
如今,家庭取暖都是壁挂炉或是集中供暖,象这种老式的铁炉子早已在上世纪就被淘汰了,越来越少见。不知怎的,冬季无论在哪,只要见到这样的铁炉子,我就特别兴奋,就像沙漠中找到了绿洲,走也走不动了,就想粘着它暖和暖和。冬季,我在家基本都是穿着薄睡衣,光脚丫子在地上来回的跑,但是怎么也不如穿着厚厚的棉衣围坐在铁炉旁温暖和。
童年的冬季,基本就是在这样的铁炉旁度过的。父母晚上临睡前一定要灭火炉,说是我们姐弟仨还小,怕中煤毒,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蓬头垢面第一件事就是生炉子。屋小、天冷、三个孩子吵吵闹闹,有时遇到吹倒风天气炉子就怎么也生不着。于是,父母就开始烦躁起来,拿着铁铲、火钩敲打着撒气,那气氛真的很吓人,谁要稍微不听话,立刻会被打一顿,感觉连屋外的麻雀儿都不敢落在我家房檐上。每天这个时候,我们仨都乖乖地排排站在床边,双手揣在棉衣袖中不敢出声。盼望着,风啊你快停停吧,火啊你快着吧,爸妈不要吵了,娃娃们要暖暖呀......
有了铁炉,冬季就不在厨房做饭了,关键是我们也不再拉风箱了。我在家里排行老大,6岁的时候父母就开始教我在铁炉上熬稀饭。父亲每天早上8点到10点要去剧团练功,嘱咐我要在这两个多小时内熬好稀饭。他走前给锅里添好水,碗里准备好玉米糁,告诉我水开后,把玉米糁倒在锅里,慢慢地不停的搅,一定不能停,不然就糊锅了。钟表的长针大概走过6个格格,稀饭就熬好了,然后再把锅放到炉边。
记着父亲的叮咛,冬季的每个早上我就是这样过的。11点,父亲下班,切点咸菜馏些馍,母亲下班后,一家5口就开饭了。玉米糁糁就咸菜,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也不觉得清苦。若是父母发工资还会有红萝卜丝或是炒土豆丝。星期天再能来份粳糕那简直就是过年的日子。
只到现在我还是钟爱玉米糁,天天喝玉米糁就红萝卜丝都不烦,可能就是小时在铁炉上熬稀饭烙下的“病”吧。那些经历过贫困的人,很多都不再吃玉米和南瓜了,而我依然的喜欢。婆婆家在农村,她们平时很少吃这个,只有我回去了才熬。有时回老家没有玉米了,婆婆就会到邻居家去借一盆回来,熬多了没人喝,硬是眼睁睁的看着婆婆拿去喂猪。
小时侯有铁炉的日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围着它烤馍吃。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零食,哪像现在的孩子天天的面包、巧克力以及各种新鲜水果。那时烤馍对我来说既是主食也是零食。我和别人不同,一个馍要烤好多遍。烤馍只吃干皮,剩下的继续烤,吃了干皮再烤,直到烤完吃完。儿时在铁炉旁竟能静静的呆上一天,看小人书、烤馍馍、玩铁钩铁铲。腿烤热了,俩手在热棉裤上暖暖;脸烤红了,俩手在脸上擦擦。就这样不停的反复着同样的动作。母亲常说我是“秋娃子”怕冷,也许吧。但其中的乐趣只有自己知道。
成家后,儿时的很多习惯都一直保持着。比如喝玉米糁、吃烤馍。现在没有铁炉就换了烤箱,就连去陪读都把烤箱走哪带哪。孩子说,妈你不累吗?不累,没这烤馍就好像没吃饱似的。曾有不少人问我,你的皮肤那么好,是怎么保养得?我常打趣的说,玉米糁啊,天天喝,维生素含量高啊!还有就是吃烤馍馍,哈哈哈......
前多年,由于家属楼没有通暖气,父母家冬季还一直用的铁炉,我就像一只候鸟,冬季就回娘家过冬了。只要一有闲时间就往娘家跑,妈常嫌我连招呼都不打,没做我的饭。我说,随便作点啥,下点挂面或者烤馍吃都是香的。妈说,你家有暖气多暖和,咋跑这来受冻?我辩解说,暖气哪有铁炉暖和啊!
其实,我就是想在冬季粘着铁炉子,脸被照的红红的,双手搓的热热的,再烤个馍馍,直到烤尽吃完,这才走人。这种感觉,真好!
长大后,工作、生活、喧嚣、烦闷......哪有儿时的清静和单纯。繁忙的间隙总想找个畅快舒展的地方透透气。站在路口,前方荆棘满布,回头花红酒绿,貌似没有温暖的地方可以驻足。唯有那铁炉总感觉暖暖的,总能暖化冷冷的心,总会徜徉在儿时快乐的时光中。这种感觉,真好!
没多久,父母家也通了暖气。没了铁炉,貌似也没了暖。也时常回娘家,聊聊家常后,只有来去匆匆了。
难忘啊,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像一杯浓浓的咖啡,暖到了心窝;那种感觉,像一杯淡淡的茶,回味到了无限;那种感觉,像暴风雨后的彩虹,幸福的炫丽无比;那种感觉,更像霞后的余光,让人久久的怀念。
又是立冬之日,叶落枝疏、寒风萧瑟,好想围着铁炉过一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