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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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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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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生活的琐屑(二题)

温暖生活的琐屑(二题)

▲澄 碧

 

瓦工永军

装修房子,拆除一道隔墙,铲掉了一面墙上的瓷砖,卸掉几页门窗,再重走电线,又在墙面上横七竖八的凿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一番折腾过后,留下满眼的残破不全。

后续施工前,先得找个泥瓦工来修残补缺。

十多年来,一直呆在办公室里读稿改稿,煮字谋食,结交的基本上都是些于家务琐细油盐酱醋极少操心的无用书生,电话逐一打去,没一个能帮上忙。托圈外的亲戚朋友联系了四五个匠人,现场看过后,却都嫌活儿太小,划不来干。

打电话给弟弟,几分钟过后,就接到回音,说永军这两天没出去揽活,在家里帮媳妇栽蒜着哩,答应进城来给我修墙。

永军年纪四十出头,是我乡下老家的邻居,他家和我家只隔了一堵墙。前些年,我回家时每次都遇到他,近几年来,见他的时候少了,原因是他和父母分家另过日子,新修的房子尽管和我家还在一个村子里,但有了四五百米的距离,同村不同邻,毕竟是远了一些。

永军一只眼睛小时候受伤失明,落下残疾,早早辍学,帮家里干农活,农闲时,跟人在工地上搬砖当小工,耳濡目染着,有时候也操起瓦刀垒砖砌墙,日久天长,成了没有师傅引领、自学成才的半杆子匠人。师出无名,在我们庄里的那些瓦工里,永军当然算不上出色的,但他为人质朴憨实,干活踏实认真、细心周全、一丝不苟。人憨有福报,慢工出细活,时不时地,总有人来请他去干些零敲碎打的泥水活儿。

一个多小时后,永军的电话来了,问我家在啥地方?我让他在车站门口等着,安排孩子去接他。

快10点钟时,永军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件蓝色的旧工装,一手提着沉甸甸的工具包,一手拿着两米多长的刮板,满脸歉意地说:接到电话后,就拾掇工具出门,太早,等半天等不到车,来迟了!

我说,早着哩,先去吃饭。

他说,早起吃过了的,赶紧翻沙和水泥,干活!说完话,撂下工具包,操起铁锨,“嚓嚓”地忙活起来。

适逢周末,我和儿子给永军做小工打下手,抬沙、翻水泥、递砖、填窟窿……天气那两天出奇的热,补修屋梁时,踩在架子上,弯腰撮水泥,再仰头抹泥浆,汗如雨下汗飞如雨,永军的衣裳溻湿一大片,仍旧一铲一铲细细地的抹着边边棱棱,修补着坑坑洼洼,干的十分经心。

真是隔行如隔山——我原以为至多半天就干完了的一点碎活儿,马不停蹄汗流浃背地忙活了足足两天,周日晚上快九点时,才干完。

周一早上,我带永军去吃早餐,付工钱时,多给了他20元,让他作路费,他推脱着死活不要,我塞到他衣兜里才作罢。

从我家楼下到车站足足有两公里的路程,我让永军乘公交过去,他说带的那个刮板(俗称尺杆子)太长,乘车不方便,路也不长,几步就走上去了。和我一起下到河道里修筑的人行道上,道别后,他西我东,他回游龙川,我去办公室,各自去忙各自的营生。

                                   不缺德

厨房洗碗池上用了七八年的水龙头坏了,照着楼道里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约来一位姓李的维修师傅。

李师傅穿一身蓝色工装,外表布满生活的沧桑。慢悠悠地从工具包里拿出几件维修工具,慢悠悠地卸下不锈钢的洗碗池子,拆开龙头仔细看着,说:“中间的螺丝锈蚀了!”

“能修不?”我问。

“我先试着修一下,能修好就好,修不好就得买新龙头换。”顿了顿,又说:“你这个龙头要100多块钱哩,我争取给你修好!”

李师傅这话听着很让我心暖,进城多年,以前遇到的维修工,都是让我弃旧换新,那样既省事又省力啊!

接下去看到的李师傅,更让我心暖,更显得有品有德——

三伏天气,热浪滚滚,人呆在屋里如蒸似煮。李师傅蹲在阳台上,鼓捣着龙头敲敲打打,脸上汗如雨下。我帮不上忙,给他端来一杯茶水,他也顾不上喝。

李师傅干活有韧性,是真心想把我那个龙头给修好。翻来覆去的,足足折腾大半个小时,才把锈蚀的螺丝敲开,然后又慢悠悠地重新装配好,重新装在碗池上,再把碗池固定在墙面上……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早已耐不住高温和琐碎的折磨,下楼去买个新龙头三下两下的换上了。反正是你主人掏钱的,我这样辛苦何必呢!

施工完毕,擦汗,洗手。之后,李师傅随我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休憩。

我给李师傅递上一支烟,问他:“工钱给多少哩?”

“三十块钱!”

和我心中的预想又差出一大节。我估摸着至少也得五六十元的。这样热的天气,从城外骑车来,忙活半天,还搭配了两个小零件,遇到的又是我这样一个极易宰割的无用书生,不说狮子大张口欺诈了,起码也得多要包烟钱嚜!

由是观之,手艺人李师傅的有品有德,无疑是入骨入髓,发自肺腑,一以贯之的。

接下来,李师傅一边喝着茶,吸着烟,一边和我闲聊。

交谈中,得知李师傅已经年逾花甲,年轻时先当兵,之后是在地质队里当工人,十多年前地质队散伙,回到家里自谋职业。中年下岗,无奈万般。一番彷徨,几多苦闷之后,唯有发挥昔日在地质队里拆拆卸卸,修理机械的特长,凭力气在县城里走东家串西家修修补补挣几个钱谋生。

“老了,已经干不动了!再坚持一半年,帮儿子还清房款,我就不干了!”李师傅说。

李师傅儿子在南方一个城市工作,贷款买房、结婚,背着数十万元的债,作为父亲,作为典型的中国传统式父亲,李师傅心头的压力和焦灼比儿子还要大。钱,是李师傅十分渴望得到的,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凭着自己的小手艺,凭着自己的良心,不欺不诈有品有德地去获取。这样的操守,让我从心底里对他表示深深的尊敬。

做人,做事,当如李师傅,不缺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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