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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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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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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油茶味

 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充人。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和六十年代,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南充市妇孺医院度过的。

 当时的妇孺医院地处政府街中段。听这街名,便可想象当时医院附近繁华热闹程度,是完全可以与今天南充五星花园相提并论的。

 出医院大门往左拐,大约三、四百米远,便到了南充市有名的鸡市口。五、六十年代的鸡市口,其热闹程度仅次于模范街。十字路口的百货公司、食品公司、蔬菜公司、餐厅茶馆等,种类繁多,鳞次栉比。最具南充风味的南充米粉、川北凉粉、红灯笼白灯笼卤菜一应俱全。最令我难忘的是坐落在鸡市口中段的国营油茶店。店铺不大,没有前堂后厨之分,店内七、八张油漆斑驳的木桌,木桌四方放着长条板凳。店门前垒了一个硕大的灶台,足有一米多宽的一口铁锅置于其上,锅中油茶从早到晚“咕噜咕噜”冒出阵阵香味,吸引过往食客驻足品尝。

 据说,这是一家祖传的油茶店,从民国时期开到新中国成立后。1954年公私合营时,收为国有,但店里掌勺的大师傅是这家店的传人,因此得以继续留任。掌勺师傳面容奇特,没有鼻子,嘴巴上面鼻梁塌陷,两个鼻洞直面前方,因此说话瓮声瓮气,大家叫他瓮鼻头儿。瓮鼻头儿师傅相貌虽然丑陋,但一手做油茶的绝活儿却无与伦比。

 小时候放学路过油茶店,总要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瓮鼻头儿师傅在店里做油茶的过程。只见他把泡过的大米、黄豆、芝麻和水一起用石磨磨成米浆。大锅里盛满水,待水烧至锅底起水泡时,便将米浆徐徐倒入,双手抡起大铲,左一铲,右一铲,一会儿工夫,一大锅油茶糊就煮好了。食客进店,来一声:“瓮鼻头儿,来碗油茶。”“好哩!”随着一声瓮声瓮气地回答,瓮鼻头师傅便取一碗,盛上米糊,手脚麻利地加入盐巴、花椒粉、胡椒粉、辣椒油调味,再加入榨菜碎末、花生碎粒、香葱、香菜增强味道,丰富口感,最后放上掰成小段的馓子,一碗热乎乎麻辣咸香,脆酥软糯的油茶就端上桌了。一套复杂的制作过程,在瓮鼻头儿师傅手上上下翻飞,左右盘旋,动作十分麻利,仿佛让人欣赏了一段杂耍表演似的。店内食客,既饱眼福,又饱口福,一个个吃得汗流浃背,浑身热热乎乎,好不畅快。

 鸡市口油茶的名气,在南充应是数一数二。每天早上上班高峰时刻,鸡市口的油茶店必打拥堂,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店主只好拿出长条板凳摆在街沿边,远处一看,一溜屁股吊在店铺外,成为鸡市口一大奇观。当时,大人带着要上学的细娃儿,花五分钱就能既快又省地吃上一顿可口的早餐,以致生意好得莫法说。

 说起来,这家油茶店还拯救了我们家一段美好的姻缘。

 当年我父亲随贺龙率领的解放军18兵团南下进入四川后,在南充转业到地区行政公署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市妇孺医院工作的我母亲。两人认识才两三个月,还不甚了解,就准备闪婚。

 那一天,两人高高兴兴地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走到半道上,父亲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母亲诧异地盯着父亲问:“什么事你快说。”父亲结结巴巴地说:“我当兵前在北方老家结过婚,不过已经离了。”母亲听罢,当场气得脸红筋涨,甩手就走。心想:“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嫁给你一个二婚的男人。”父亲追上去抄着浓重的山西口音说:“不生气嘛,我们在油茶店坐一坐,吃碗油茶再说嘛。”两人走进油茶店,我父亲花了五分钱,请母亲吃了碗油茶。也不知道父亲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这碗油茶在母亲心里起了什么化学反应,反正是两人吃完油茶后,我母亲又高高兴兴地和我父亲去领了结婚证,这才有了后来的我。

 也许是父母觉得这是他们爱情的发源地,所以特别钟情这家油茶店,从小就常带着我到这家油茶店吃油茶。小时候只要我一哭,母亲就会带我去吃油茶,吃碗油茶就不哭了。上幼儿园以后,每当我十分不情愿上幼儿园时,母亲就会说:“走,带你去吃油茶。”五分钱一碗油茶吃完,仿佛也像母亲当年喝了迷魂汤一样,准会高高兴兴地去上幼儿园。

 民间常说,生下来吃的那一口味道,这一辈子,都要去寻找那一口味道来吃的。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成都工作,客居成都几十年中,只要知道成都什么地方开了一家油茶店,我都会跑去尝尝,但永远都赶不上南充市鸡市口那家油茶店的味道。

 多年以后我回到家乡,专门跑到鸡市口去寻找那家油茶店,但那里早已面目全非,昔日的小青瓦房不见了踪影,高楼大厦林立,变成了食品批发市场,油茶店也早已搬迁。经朋友指点,才知道当年那家油茶店已搬到文化巷。我立马赶到文化巷,找到那家油茶店一问,果然是从鸡市口搬来的,再问瓮鼻头儿师傅还在吗?店老板说早就去世了。

 当年鸡市口的油茶,是瓮鼻头儿师傅亲自掌勺,手工精制的。今天的油茶,都是机器打磨,批量产出,味道大不如以前。尽管如此,我依然花了六元钱吃了一碗家乡的油茶。

 哎!可惜,儿时的油茶味道,被瓮鼻头儿师傅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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