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过年

张日新

明天过年，别说头一天，有多么烦忙，有多么快乐，有多么热闹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在这一天完成，不然这就不像过年。

乡下，天才刚刚的亮。邻居家的机动车就响了起来。于是，听到有女人喊，有男人招呼，接着就是几家几户的，都开了门，在院子里动起来。邻居有每年卖对联的买卖，整个腊月，都去进对联，卖对联。一过了小年，对联的生意就火起来了。人们也是，不到年跟前，谁也不着急买对联，都忙着做自己想做的事。现代的生活方式，乡村也跟了上来。不会有人整天守在炉堂前，东一把，西一把的用柴草生火做饭取暖。而是，也去用电，也去用暖气，省下的时间上集去。别说过年的头一天有多热闹了。就是一个小集市，这一天，也到处都是摊位，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推人，人看人，人叫人。没有一个人手里空着的。我从小城回来，也跑到了这集上。十几岁时盼年的那种心情好像没了许多，但这热闹的情景，也让我的心情激动起来。

现在的青菜多起来了，都是暖栅里的杰作。人们都要买一些回家，准备在年三十这一天吃个新鲜。一位老者，有七十多岁吧，右肩背着一个黄色布兜，兜里是插着的一把白色宽粉条。兜的面上，看上去有几个带有红色迹痕的字，细看，那是“为人民服务”几个字。这是什么年代杰作啊！好多人不知道他的来历了。老人左手攥着的是一把芹菜和蒜台。我看他走到卖鱼的摊位，放下左手里的菜，左瞧右瞧，东挑西挑，找了一条三斤左右的白鲢，对摊主喊了一声，摊主上称量了，收了钱。老人乐滋滋的把鱼抱在怀里，慢悠悠的又挤到鞭炮的摊前了。我是乡村的儿子，一点没有失去本色。看乡村这一天的热闹，知道日子过得是多么有劲。生活过得是多么幸福。人们忙碌的脸上，一直笑着。今天的日子，没有磕碰吵闹，没有讨价还价的不快，这一切顺其自然了。卖的要多少钱，买的就掏多少钱。真是过年没商量。这是怎样一种和谐，又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在小城里，乡村人也都涌了进来，六车道的马路一下子赛起车来。今天人也不急，就在车的缝隙里，就在人的拥挤中，一点一点地蠕动。过年了，人都在了却自己的心事，人都在满足亲人的心愿。等一会，挤一点，这算得了什么。我去商场购来了早晨和儿子算计好的几样东西。多了，拿不动，就打车。我坐在车上，车就慢慢驱动。到了主街，一下子几十辆各式各样的车就挤在一起了。女人开车，成了这个小城的一道亮丽风景。人长的漂亮，说话又体贴，当然坐的人就多。女人在这个时候，真是比男人好。自己把着车的方向盘，圆润细嫩的脸蛋，水灵秀气的眼睛。一个劲地向自己车边的人们笑。这一笑，挤的不挤了，骂的不骂了，就这么一走神。她机灵的一打方向，小车就轻松地飘过去了。于是，后边就有人，喊着发愣的男人“哎，你呆了，怎么还不走。”那男人如梦初醒，一脚就踹开油门，“突”的一股烟，车就向前冲了一下。可是，这一下劲大了，把一位女子的电动车顶上了。那男人，吓了一跳。那女子回头，看看他的狼狈样，噗嗤一下笑了。“我的车坏了吧？那你可过不好年了。”那男人忙说：“大姐，你看就蹭了一下，没咋地。”叫大姐，实际人家只是一位姑娘，他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多搞笑。姑娘顺口又回了一句“你是看我找不到对象吧！”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愉快的磨擦就这样过去了。

我坐在小车上，也是格外地有耐心了。一边收获眼前的风景，一边指挥着女司机从哪个地方走。要让自己没有麻烦，就在过年的头一天出来。不担心，不忧虑，痛痛快快完成自己所做的事。

明天过年了，忙碌了一整天，该让身子轻松轻松吧！在小城这个地方洗浴的条件，还是蛮好的。本来很累了，不想动身。但妻子却说：“明天过年了，领着儿子去洗个澡吧，干干净净过年才吉利。”我想也是。但今天人一定很多。“过两天可以吗？”我跟妻子说。妻子反驳道：“过两天是正月了，那还有年味吗？”我不再找借口，领着儿子奔向浴池。这一次可让我开了眼界，浴池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人多得让我近视的眼睛只能看成是哧溜溜的一片了，一个个，数也分不清。我赤条条的挤到水龙头前，但不挨别人的光身是不可能的了。我向左躲，左有人；向右躲，右挨挤。水雾弥漫着浴池的所有空间。人们今天都显出格外的温顺，没有烦躁，没有妒忌，更没有独霸一方的。整个浴池完全是排电视连续剧的场面，我这一次，那种胆怯害羞的脾气一下子也没了。一个过年的头一天，就把这么多人又都挤在浴池里。有说，有笑，互不遮拦的洗浴身体上带来的污垢。快乐的心情留给过年，整洁的身子留给过年，美丽的容颜留给过年。有过年，好像才有一次大整顿；有过年，好像才有一次生活的调整，好像才有一次日子的总结，好像才有一次人生的规划。

明天过年，头一天的所有努力都是值钱的，所有的劳作都是欣慰的，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只有在这一天，才看出，对日子的渴望，对生活的追求，对幸福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