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觉得山外是无法逾越的遥远的神秘的陌生地方,那是因为眼前的青山绿水遮挡了我对山那边渴望的眼。山那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幼小的心一直在憧憬着。当我从绿意盎然山花烂漫的羊肠小道上翻越来到山外世界以后的好多年里,我又在车多人挤水泥凝固的围墙里望着远山的里面,心里老是憋着一股难割难舍的牵挂。这牵挂像那条结满老茧的路,总是串着许许多多的思念和做不完的梦幻。
记得老家门前有条“晴天一身尘,雨天两脚泥”的黄土路。这条路什么时候就有的我不得而知,但听祖母讲过,这条路走过一支红军的队伍。
80年代初,这条路是大哥带领村民拓宽的,有4米多宽,我们称它为大路。记得大哥19岁那年光荣入伍。大哥就是在这条仅能通过一辆拖拉机的路上坐着村里唯一交通工具手扶拖拉机,带着大红花,在老队长和父亲的陪同下,翻过门前的山岭,告别了乡亲们来到了县城集中。大哥在部队干了五年,复原回来后当了村队长。他带领村民在原路基础上拓宽,同时把村里巷巷道道与大路贯通。那时修路是村民义务投劳,一家一户投劳一人。路面拓宽后,村民用镰刀坎下老杨树上2米左右的明条子(新枝)栽在路边缘上,定期浇水确保水量充足,促其成活。现如今树已经长高,春暖花开时一路绿荫,风景煞是不错。但这路面从来没有平整过,总是坑坑洼洼。雨天水潭成窝,若有手扶拖拉机或四轮拖拉机辗过水潭,泥水子四溅,有时还给路上行人溅一身泥水,惹得行人一阵大骂。拖拉机司机嬉皮笑脸厚着脸皮加速油门快速通过。骑上自行车,只听得车体吱吱嘎嘎响作一团,蹦蹦跶跶向前飞驰,似乎要散了架似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离家只有3里路。我和村里孩子们一起上学,一路回家,不用大人接送。雨天没有雨伞雨布,把书包揣在衣服里,一手拉扯着衣角防止雨水淋湿书包,一手提着祖母给我做的夹脚的布鞋,光着脚丫奔跑在泥泞的路上。有时不小心跌倒,弄得一身的泥水。那时没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回家后把弄脏的衣服放在灶堂口烤干,然后把那干泥巴用手搓掉,穿上继续上学。记得在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时,二哥已经上到四年级。有一天,天下着雨,二哥为了不让我和他的布鞋粘上泥浆,他脱下布鞋让我提在手中,把遮雨草帽戴在我头上,然后把瘦小的我架到他脖子上,走到半坡路段时,紧小心慢小心还是被滑倒了,我和二哥都弄了一身泥浆,我的额前碰了一个大包。
这条土路就这样伴随着家家户户的出行。那个时候村民赶集,把自产的粮食、疏菜带到集市上去卖,或从集市上买回其它货物,都是用架子车拉运或用自行车带,货物被坑坑洼洼路面颠簸遗失那是常有的事。记得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时,父亲让我到集市上买10斤大米,我把米袋子绑在自行车后架子上,等回到家里,米袋子里的米漏遗所剩无几。我被父亲揍了一顿自必不说。而这米的漏遗确实让我的父亲心疼了一段日子,我们也过了一段没有米饭吃的日子。
时光堆集,阳光越来越厚实。2016年,政府投资,我家门前那条坑坑洼洼的大路硬化成水泥路面。曾经“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的路一去不复返。村里被规划成美丽乡村。路旁盖起清一色两层小楼房,水泥硬化过的院落干净整洁。村里顾了两位保洁员,每天定时对路面进行清扫。路上每隔200米处放一绿皮大垃圾箱。每家每户门前放一小型绿色垃圾箱。每周有一辆垃圾车会把装满垃圾的大绿皮箱拖走,然后换上新的垃圾箱。路上也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晚上出门不再高一脚低一脚摸黑行走。村里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家家有彩电、洗衣机,固定电话换成了手机,自行车变成了摩托车,摩托车换成了小汽车。
老屋后的山,路对面的山,70年代开垦山坡地已经退耕还林多年。现如今,房前屋后山地一年四季绿意盎然自然不必去说,春有桃花引蝶,夏有槐花诱蜂,秋有红叶映天,冬有雪松戏鼠(毛老鼠)。古稀之年的父亲经常站在门前一棵硕大核桃树下,看过往的车辆,听后山隧道里呼啸而过的汽笛长鸣的 “咔嗒咔嗒” 的火车声,抽着一生不离手的旱烟锅,满脸纵横的折子里填满了阳光。
微风吹动缕缕炊烟,熏老了故乡的光阴。如今,父母不在了,老家成了故乡,老屋门前那一条黄土路已不在,但发生在这条路上的碎事,成了我唯一的念想。我这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汉子始终忘不了根之所在,忘不了故乡一草一木,忘不了故乡的亲人。假日,每回一趟故乡,车子行走在绿荫掩映,村舍如画,干净如洗的路上,心里那种说不上来的满足、陶醉与自豪感油然而生。每回见了我的乡亲,道一句问候,递上一支香烟。这烟,抽的是浓浓的割不断的乡情和难忘的淳朴的乡音。
而每一次见到我憨厚的可亲的乡亲们,他们总是眯着笑眼说:“家乡的变化也有你们这些收税人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