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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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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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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摆的风铃

1

刘咏终于决定不闹了。放学后,他郁郁地搭乘8路公交车,一路停停顿顿后,回到没有纷争没有硝烟的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做回真实的自己。日子在点滴中延续,曾经的梦魇以及岁月叠加的阴影,于此时变得无足轻重,就像一阵不经意的风从脸上轻轻拂过,恰到好处地安抚着破碎残缺的心情。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闪现出上午在课堂上与李老师的一番唇舌对话。

“刘咏,把你的课外书收起来,你不知道现在是数学课吗?”

“老师,您今天讲的内容我已经懂了,我不想傻傻地坐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

“那也不行。你可知道你的任意为之,很有可能会产生蝴蝶效应,产生不良影响?你身为班长,更应该以身作则,给全班同学做好榜样,而不是带头作乱,误导同学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你有广泛阅读的习惯,这是件好事,但要注意时间分清场合,做什么事要懂得把握分寸,否则便会乱了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是因为不守规矩,结果整个世界才会跟着乱了套,你是不是想成为下一个制造动乱的叛逆者?”

“老师,特朗普是谁我管不着,我只想主宰我的世界……”

“放心,很快就要放学了,到时候整个世界便都是你的!”

“老师……”

“我做错了什么?”刘咏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是在不影响同学学习的情况下悄悄地看书,既没有将课程落下,又没有虚耗掉宝贵的时间,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为什么在老师看来,便成为容不进眼里的那粒沙子了呢?

“果真是我乱了规矩,还是规矩束缚了人的自由?”刘咏将谜底留给了别人。他不想在哲学问题上纠缠不休,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放手,无端搅坏了好不容易才稍稍稳定了一些的心情。

“老师说得对,放学了,整个世界便都是我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徒添乱呢?”这样想着,刘咏的心境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来到书柜前,取出昨天尚未看完的《老人与海》,继续为老人与大鱼之间不太明朗的博弈而揪心。

2

刘咏最近有些烦,这场看似无风起浪的风暴,源于一次奥数选拔比赛。坦白说,刘咏对数学有着超人一等的天分,但凡老师稍作点拨,便能心领神会触类旁通。为此,在学习上,他从来没有让父母操过心。可是他有一个怪僻,就是不喜欢按常规出牌,这一点,与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当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特朗普是谁他管不着,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解决问题。这没什么不好。

刘咏偏执地认为,条条大道通罗马,按照邓小平爷爷的话来说就是,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至于方法或者策略,没必要千篇一律。数学不是要掌握一题多解的方法吗?为什么在对待人和事的问题上,一向开窍的李老师反而拘泥形式不懂得变通了呢?

刘咏自己也承认,他的解题方式确实有些怪异,非常人所能理解。但这真的重要吗?只要能把问题予以解决,管你使的是花拳绣腿还是狗屁功夫,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有必要较真吗?说得再明白一点,借用刘咏爸爸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发表才是硬道理,名家还是草根,自有读者去衡量。唔,天下道理是相通的。

遗憾的是,刘咏的自以为是与另类乖张,并未能博得身边绝大部分之人尤其是李老师的认可,尽管他额头不皱一下就拿下了惊人的满分,仍然不可避免地像中举前的范进一样被世俗的眼光排除在外,最终无缘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

“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不觉间,刘咏把自己推向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泥潭。他想,古代先贤,孔孟之道,儒雅之明,天下竞雄,百家争鸣,以一家之言,唱响一时之绝唱,这是何等的气势磅礴与欣欣向荣!如今,仅仅是因为自己不走阳关道偏爱独木桥,竟莫名地被贴上另类的标签,得不到大众的认可。这世道,怎一个怪字了得!

刘咏又想,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我有必要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蜕变成一个陌生的自己吗?

刘咏忽然想起《中国诗词大会》上落败的选手激励自己的那些话。

“不错,我要相信自己!一个有思想的人决不能因为受到暂时的挫折而丢了魂失了魄,否则便是一个没有灵魂任人左右的傀儡。我可以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但我决不能因为试图挽回一个参赛资格而作出无谓的让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沿着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开拓前行,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检验好了。我还会回来的,加油!”

不久,缺失怪才刘咏参赛的学校代表队铩羽而归。接连几天,刘咏总能看见有一朵驱逐不散的乌云吸盘似地吸附在李老师冷艳的脸上,那感觉,怪怪的,有些滑稽,也有些悲哀。好几次,他都几乎忍不住要问问李老师,可话到嘴边,又莫名地打住了,或许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理智而伤了老师的尊严。

“人总是要面子的,何况是为人师表的老师。还是算了吧,毕竟这不是她的错。”刘咏想。

3

早读课后,刘咏被李老师请到教师办公室。刘咏心存忐忑,怯怯地站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窥视着李老师不太明朗的脸。

李老师一屁股坐下,便劈面问道:“刘咏,知道老师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李老师,我猜想是您有什么重要的指示要下达吧?”刘咏虚晃一枪。

李老师贼贼地盯视着刘咏的眼,忖念道:“刘咏,你就装吧,看你能撑多久!”口头却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上次奥数比赛我们遇到了强悍的对手,这个不知名的对手就像一匹黑马,他的出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据悉,此人的做题思路有些莫名其妙,与你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我原以为这样的小把式小打小闹倒也罢了,但想要在奥数的舞台上拼杀出一条血路来,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出乎意料的是,这匹黑马愣是蛮横地超越了我们而笑到了最后,你说气人不气人?唉,没法子,比赛看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我们大声喊冤又能如何?”

“李老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刘咏一脸的茫然。

“我是说,”李老师一直盯着刘咏的眼,“我想让你会会这个所谓的高手,你有没有信心打败他?”

“李老师,这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学校的意思?”刘咏的眼里闪出一道亮光。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李老师暗自窃笑,说:“如果你愿意挑战,我的意思便是学校的意思。”

刘咏惊疑地望着李老师,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打转:“李老师,学校高手如云,为何让我这个不合群的愣头青瞎胡闹?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怎么,你这是怯战了?”李老师耍起了她拿手的激将法。

刘咏说:“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将时间花在无谓的比拼上,这样做,毫无意义可言。”

李老师惊呆了。这还是自己带了三年的刘咏吗?她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对班级同学早已知根知底,却未料,由于自己的自作聪明差点儿栽了跟头,这记不声不响的闷棍愣是将她惊吓出一身冷汗!

“刘咏,你代表学校向对手发出挑战,怎么就变成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呢?你这是捍卫学校的尊严,挽回学校的荣誉,你应该为有这样的机会而感到庆幸,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的无谓比拼呢?你再好好想想,我希望明天能听到你令人满意的答复。”不由分说,李老师给刘咏甩出一个烫手芋头。

刘咏愕然了。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接受还是放弃,就像摇摆的风铃,在他心里不停地晃荡、盘旋。

4

关于李老师失恋之事,刘咏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真可怜!”刘咏想,“怎么能这样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原本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逑来逑去就孔雀东南飞了呢?这样的朋友也太不地道了吧!不过分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要不然整天为了感情的破事而奚落了我们,到头来真正受伤的还是我们啊!”此念一生,刘咏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也对,这样的想法确实太自私了,虽说老师谈情说爱,身为小屁孩的他八杆子管不着,可也不能冷眼旁观,连个起码的祝福也吝啬不给吧?

正胡思乱想着,刘咏惊奇地发现,李老师的小蛮腰日渐圆满了,她更是不厌其烦地变着花样打扮着自己,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成为校园中一道靓丽的风景。有时,刘咏也不禁感叹,李老师的眼里除了花俏时新的衣服,就不曾想过禁禁嘴儿,再把自己变回过去的模样了吗?他将李老师这些年的照片作了认真的对比,比来比去,感觉还是原来的模样看得顺眼,少些造作,多些实在,就像……,就像什么呢?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准确地形容。

关于挑战之事,刘咏不知该如何回复李老师,确切地说,他还捊不通想不明这个所谓的挑战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初,他在学校选拔赛中以榜首之位傲视群雄,却莫名地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冷宫,这让他在气愤之余也是万般无奈。当时他就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参加类似的比赛了。当他对所谓的赛事提不起半点精神的时候,当初弃其不用的李老师,居然一脸诚恳地邀请他出山应战,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呀?

刘咏也并非有意不想卖李老师一个面子。他想,自古英雄惺惺相惜,珍惜尚且不及,哪还能为了所谓的荣誉而寒了彼此的心?友情这东西,它不好把握,因为稀缺,所以显得弥足珍贵。当年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而让《高山流水》成为千古绝唱,我虽不能比肩锺子期,可好歹我也可以在懂我知我赏识我的人面前留下个翩翩君子的好印象吧!对,翩翩君子,我也可以的。

从教师办公室回来,刘咏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李教师会不会借此机会报复自己。按常理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试想,为人师者,即便再怎么小鸡肚肠,也不至于跟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头斤斤计较吧?何况以李老师的聪明,难道还分辨不出个真假虚实来吗?再说了,就算他在李老师面前表现得再怎么乖张叛逆,你总得允许十个手指有长有短吧?犯得着揪着尾巴非往死里整吗?

正想着,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及时召回了四处流窜的魂儿,刘咏摇了摇头,嗟叹一声,忙将杂乱无章的思绪收起,恭候科任教师的到来。

5

“李老师,我想过了,我决定放弃挑战。”翌日一早,刘咏在李老师面前一脸平静地说。

“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后答复?”虽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刘咏的回答还是让李老师感到吃惊。

“是的。李老师,您听过黑金组合的一首原创歌曲《做自己》吗?它有两句歌词很能代表我的声音:别人的感受请原谅我无法顾及,我只想给我,真实的自己。”刘咏如是说。

“做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李老师沉吟一番,又说,“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既然你已经给自己做出了定位,我也不会再勉强你。对了,你的那首长江面条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需要跟我解释的吗?”

“长江面条?”刘咏一激灵,忽然想起这是开学后不久自己改编的一首歌谣。这首歌谣的歌词有点暧昧,也有点含沙射影的味道,但并没有指名道姓,就算被人诘问,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有足够的回旋余地。“李老师,我想我大概或许可能应该没什么要解释的了,您觉得呢?”

李老师是何等聪明,又哪能听不懂刘咏的话?她一边暗骂这个小精灵鬼的狡诈,一边又自忖死拽着人家小辫子不放也不是道理,于是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你呀,少跟我耍滑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你呢,还是老实本分些为妙,什么窈窕淑女纤纤腰,那是你这个小屁孩该操的心吗?好好学习,做好分内之事,其它的就顺其自然好了。记住,再好再丰盛的精神食粮,也是需要岁月年轮的转动才能吸收消化的。”

刘咏轻哦一声,似懂非懂地回教室去了。

“不就是改编一首无厘头的歌谣吗,看把李老师给急的,真想不通大人的脑里都安放着几根敏感的弦,稍受刺激就紧张得不像人样!唉,我还是不要那么快长大才好,要不然,难保有一天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李老师!”望着刚刚擦拭干净的黑板,小大人的刘咏悠然叹息。

黑板右边的荣誉墙上,挂满全班同学用无数辛勤汗水换来的各式奖状,那锦上添花的学校大印,就像一张张涂抹着浓重口红的嘴儿,正不绝如缕地发出无声胜有声的轻浮的笑,那淫淫的笑意,时而化身成为虎作伥的厉鬼,时而又幻变成凶猛无比的巨兽,似乎在指责与嘲讽着刘咏的孤傲不驯与不解世故,到最后,突然变成一只獠牙怒哄的狮子,纵身朝他迎面扑来……

“啊!”刘咏惊叫一声,回神过来,却是南柯一梦。他擦了擦额头虚冒的冷汗,两眼不安地扫视着闻声聚拢而来的同学,脸上发出冷冷的青光。

“刘咏,你怎么了?刚才你吓死我了!”同桌张鸣飞关心地问。

“是呀班长,是不是在李老师那儿挨了批,开始白日里做恶梦了?”学习委员陈楚琼也投以关切的目光。

“哪有的事,昨晚没休息好,刚才一不小心走神了,结果自个儿吓起自个儿来了。没事,谢谢关心!”刘咏努力地为自己圆谎。

“没事就好。看你一惊一乍的,可别老拿身体瞎折腾了。”陈楚琼说完,瞧见刘咏抽屉里掉出半个头来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又说,“班长,你这本书我也看过一些,只是后来被我爸发现后给没收了,他说我这个年龄段不适合看这样的书。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然后在爱情的取舍上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吗?这人长大了都会经历的情感问题,有啥稀奇?你看现在的都市情感剧,哪一部不是绕着这个主题转圈圈?你看完了没,要不先借我看看可好?”

刘咏说:“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在书籍阅读的选择上,我爸管得也挺严的。这不,我也是偷偷拿来学校忙里偷闲挤着看。既然你想看,那就女士优先,先借给你看吧。”

陈楚琼接过书,说:“谢谢。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里有一本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要不,我们交换着看吧?”

“好家伙!”刘咏对这份意外的收获表示惊讶,“我早就想拜读这部作品了,去年暑假我到表姐家玩时就听她跟我提起过这本书,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一睹为快了!谢了!”

陈楚琼说:“客气个啥,好东西齐分享嘛!不过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让老师给发现了,要不然……”

“你就把你的心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别的事不敢保证,但借别人的东西,我一定做到有借有还!”刘咏信誓旦旦。

“像个爷们!”说完,陈楚琼无暇的脸上像花儿般绽放开了。

6

暑假将至。有一天,趁着人少的间隙,陈楚琼神情不大自然地来到刘咏身边,吞吞吐吐地说:“班长,很快我们就要小学毕业了,上中学后,要是我们还能在一起那该多好呀!”

刘咏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调侃说:“怎么,绿蒂舍不得维特了?呵呵……”

“讨厌!”陈楚琼羞红着脸,佯怒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刘咏收住了嘻哈的脸色,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走了,是吗?”

陈楚琼一脸惊讶,说:“你怎么知道的?”

刘咏故意卖了个关,说:“我就知道。你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其实这没什么,这人呀聚聚散散很正常,只要你心中还念叨着我,无论今后身在何方,我们永远还是同学。”

陈楚琼明亮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我们永远是同学,仅仅是同学吗?”

“你怎么了?”刘咏发现陈楚琼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陈楚琼恍然回神,忽觉失态,还对方一个笑脸,说:“没什么。我妈说,放假后,我就要随她搬到听说在佛山混得不错的舅舅家了,要是这样,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我也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把交换着看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和《雾都孤儿》送给对方作纪念吧!”

刘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几年,他与陈楚琼在同一个班里一起学习,那个你追我赶互相勉励的劲儿,想想都开心。争奈小学与中学是一道分水岭,走的走,留的留,又岂是单凭一人之所能左右得了的?老实说,关于他与陈楚琼之间的同学关系还能不能延续的问题,他还当真没认真思量过,现在陈楚琼一不小心将这层吹弹得破的窗纸捅破了,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依你说的吧。”末了,没了主意的刘咏弱弱地回了一句。

“刘咏,陈楚琼,放学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不知何时,班主任李老师如鬼魅般飘到教室门前。

闻此一言,差点儿吓破了胆儿的刘咏与陈楚琼于慌乱中收拾着书包,随后纷纷像一股风儿般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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