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来说,城里待久了,偶尔去乡下小住几日,亲近自然,这无疑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全新享受。可对于昆明一位建筑公司的退休工程师老龚来说,村居不是小住,也不是小事,而是大事,直接定居,这关系到颐养天年的生活。
来了好多年了,谈起长田村的生活,老龚很平静,也很享受。他说长田的空气好,养猪玩,能养几头算几头,再种些小菜,自产自销,别无他求。老龚和老伴因一次偶然的机会闯入岔科长田村,发现长田村内环境较好,就决定住下了。一开始租了一个较为狭窄的老屋,简单修葺后自己和老伴都很满意,可后来又觉得应该有个院子才像农家生活。后来又搬到了另一处较为宽敞的农家院子,每年租金三千多元,老伴种菜,他养猪,老两口配合较为默契,退休生活因此颇为滋润。
村内道路很干净,两面环山,背风。村前视野开阔,极目楚天舒,能看得见一丘又一丘的田地,田埂上不时有几棵大树指挥着庄稼生长的节奏。虽昆明城有房子,但自从定居长田村后,老龚一年少有回去,他说就待在这儿乡间里舒服。老龚有个姑娘,忙于工作,也很少来看他们,但老龚想得开,女儿长大了,和她的男人有生活的天地,赚钱养家,都不容易。相互理解吧,没什么要紧事也不联系,互相省心。
三年前,我去看过老龚养的猪,一红二黑三花四白,都齐全了,虽只有五六头,但撞响了老龚和老伴的退休生活,像是一曲充满铃铛曼妙的曲子,不高调,不埋怨,充满了泉水叮咚般自鸣。老龚养猪的粮食来源主要是买村民的玉米,今年,玉米价都涨到三块多一斤了,生猪价才七八块,老龚暗自测算养猪成本太高,已经不划算了,但这是他和老伴的兴趣所在,不计成本也得养下去,养着玩,老龚不断重复说。
老龚养猪认真,甚至,很多喂猪时候都待在圈门口,看着自家的猪进食完毕才慢腾腾地离开。老龚说,人世间的生活都是彼此的,你对谁好,谁就对你好,比如养猪,比如邻居,比如时光。他认真而带有一种玩尝的心态,使得他家的猪也特别肥壮,买猪人肯买,买肉的人也肯买,总是在长田集市上最先卖完。买猪人一段时间又来老龚家的猪圈里转悠,老龚说“拉克了嘛”时便成交,若说“还有哈呢”,则表示需再养一段时间。
在良好的邻里关系之间,大家相处其乐融融,村民也不当老龚为外人,刚开始仿佛他和老伴就是荣誉村民一样,时间久了,就当作村民一般,村民逢遇红白喜事都请他俩做客,他自然不会忘记给个红包,意思一下。当然,老龚也对村内的一些传统习俗和观念保持自己的看法,比如村内的红白喜事,有点铺张浪费,一办就三天,他说得特别认真,帮忙一天,正客一天,散客一天,有些人家,为了要面子,举债也要办,这应该响应政府号召移风易俗了,以简办为主,老龚去做一次客就说叨一次。再如,对有些村民不重视孩子读书的时候,老龚总是据理力争,告诉村民一定要把孩子的教育搞上去,多出几个大学生,村子才会有更好的未来,孩子长大了才会更好地为家乡服务。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老龚担心他的诚意被村民误解,“你说给对?”每一次谈完自己的观点,总加上这么一句肯定式的疑问句。
老龚定居的长田村,一进村口就有一棵偌大的棉花果树把守着,这棵树因不开花只结果,被村民们称作“无花果”树,叶子常青,像小叶榕,一年结果两季,果子超大,能吃,味淡,村民不爱吃,就把一树一树的果子留在树上,果子藏在常青的叶子里,就像裹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路过的外村人,无不驻足感叹!这果子一颗接着一颗紧紧地抱在一起,青了变红,红了变软,一熟就掉落一地,沿着村口的坡路一直滚到箐底。据一位村内姓杨的老叔介绍,这棵树是他父亲在十多岁的时候,将两个核桃大的枝丫合绑在一起,多年来,两个枝丫紧紧依偎在一起,不离不弃,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主干三个人都难以合抱。可在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冬夜,一场罕见的白雪铺满长田村,将朝向公路的一枝压断,只剩下朝村内的一枝,断了枝的棉花果树变成了独臂的老人似的,但依然坚定地扎根地下生长着,把守在长田村口,让长田村福寿长绵。棉花果树下,有一块青石,因村民长年累月地坐在上面休息,石面已包浆滚滚,如同上了一层青光漆。老龚每天下午和老伴出来散步,都要在这棉花果树下小坐一番,打量着一个个来往的路人,仿佛数着一秒秒流过的时光。
除了在棉花果树下静坐,老龚还会每天在村里散步,欣赏着各家各户的花花草草,他说他听得见开花的声音。长田村口到村委会的道路是水泥路面,极为干净,每天都有村民清扫。一路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栽种着绿色植物,有些栽花,有些种草,但大都以盆景式为主,而且花儿都竞相开放,海棠花、红花、水仙花一应俱全,还有不知名的一些花,村民都会将它打理得很灿烂,连从石墙内探出来的三两枝火龙果,都盛开着火一样的花朵。这是长田村民独特之处,偶尔几家还用了建水紫陶老厂的花盆,花开得更旺,紫陶花盆经过长时间的洗礼,煞有韵味。
偶尔,一声汽笛声在拐弯处鸣响,是驶向去幼儿园的方向,一看时间,恰是下午五点半,看来是去接送孩子。再走,一处高大石墙上面,果然写着“长田村幼儿园”,很多家长已在那里等候。时常,老龚来到幼儿园门口,驻足目视着这些天使般的孩儿,仿佛他的眼里,看到了乡村长大的未来。
雨季来了,长田村的鸡枞和野生菌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摆满了村内的集贸市场。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纷纷选购,当然不忘选购一块老龚家养出来的猪肉。很多时候,老龚也出来赶集,首选自家的猪肉买,若是运气不好,加上之前没有和买猪的说好留肉,他一般不买,除非遇上熟悉村民家养的猪,偶尔也会忍上几天再食肉。
离长田村不远处的路边,通往盘江的方向,有赶时髦的村民开起了歌厅,很多村民办喜事时会去里面热闹一番,年轻人喜凑热闹,在乡野里呼喊着青春,放荡着理想。老龚表示,自己老了,早没唱歌的激情,但山村里的歌厅一点也不比城里差,而且听他们说设备音质还可以,里面还有进口啤酒,歌曲定期更新。连《老家在建水》《遇见建水》这些县内流行歌曲也可以点。除了歌厅,还有更时髦的玩意,那就是足球,老龚介绍说真想不到啊,镇里居然会选择毗邻长田村的阿鹏村,建了两块现代化足球场,周末和节假日异常热闹,阿鹏村还可以钓鱼、住宿、露营等,来那里休闲度假的城里人还真多哩。
晚饭后,老龚时常站在岔盘公路上欣赏着长田村。绿色经济作物层层叠叠,尽收眼底,间隙,夹杂着白色的一列一列大棚方队,金黄的烤烟叶子随风而摆,清风徐来,我仿佛闻到“大重九”香烟的扑鼻。据介绍,这一带烤烟,因质优、叶大、易烤著称,都是“大重九”“红河道”等高档香烟的原料;白色大棚下面是番茄,棚口敞开着,在番茄架上,那红色的果实串满了单薄的藤枝,几个老农在摘番茄,手挽着的兜里躺着一个个又圆又大的番茄。待老农摘好番茄,一袋袋搬运上来,早已等待在公路边的菜商马上过秤、当面付款。老乡见老龚站在路边,顺便从桶里撸一把番茄,走上路来,不管老龚要不要,说声“接着”,即刻又返回地里忙活去了。“咣当,咣当”,沿着公路循声望去,一辆三轮车不紧不慢地驶出长田村,原来是送桶装矿泉水的车子,看究竟了,还是城里卖的牌子。
夜幕,告别了老龚居住的长田村,暮色已经为长田村拉上了夜帘,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老龚可能马上就要进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