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管

  管管极瘦，年纪轻轻，两个嘴角却耷拉着，无论是说话或是笑，总之，只要一张嘴涎水就从嘴角流出。管管穷，吃了上顿没下顿。肚子饿了，便腆着脸朝烟囱冒烟的人家走去。进了门，一脸的笑荡着涟漪，嘴巴甜甜叫着爷、大娘或者嫂子。夸人家的娃娃长得俊，说人家的屋里收拾得周正干净。冒烟的人家心里一百个清楚他是来混饭的，听了管管很受用的话还是不好意思撵他出去。饭熟了，管管自家人似地擦桌端饭摆油盐酱醋，最后端一碗饭出来，调上点盐醋，知趣地蹲在一边吃。嘴里说：“嫂子的茶饭手艺不要说在团庄城，就是一条平洛河也没人比得哟。你看这面擀得薄如纸，滑赛玉，柔软似蹄筋，加上红红的辣椒油，青青的白菜丝，闻见都香。今儿叫我再吃一碗，立马叫我下油锅我都无遗无憾呐。”管管说着“哧溜”喝完碗底最后一口汤，自己进厨房又给自己舀出一大碗来。弄得整个团庄城里都不敢先烧火做饭，你看我家的烟囱，他看你家的烟囱。但不是个办法啊。团庄的商户龙生财主张，干脆让管管轮家儿吃饭吧，反正他是要腆着脸到团庄城吃到死的。大家听了只得点头应允。管管吃派饭不久，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管他到谁家去吃饭，饭绝对是做得最差的。不是苞谷面糊糊野菜汤，就是小豆面馍馍泡酸菜汤。管管吃得口里直淌酸水，甚至连说甜言蜜语的情趣都没有了。他心一横，既然你们把我不当人，我也不再吃你们的派饭。我要弄钱下馆子。

         钱又不是树上的叶子，谁都可以顺手捋下一把来。让他出力气挣钱吧，他又下不下那个苦。咋办，管管自有管管的办法，他没事就在城里转。彭家少爷架着一个鸟笼子过来了，管管踮踮脚儿跑过去说：“彭家少爷，今儿缺钱花，借你老几块铜板吧。”“借，你坏种懒种啥时还过呀，不借。”“那你说我现在缺钱花咋办？”“咋办？好办”彭家少爷眼珠子一转说：“你在官场上人最多的地方叫一声爸我给你十块铜板。”管管说：“一声爸十个铜板？”“是十个铜板”“你说话算数？”“只要你叫我爸，我当然说话算数。”管管随彭家少爷到官场人多处，不等彭家少爷喘气，高高兴兴甜甜蜜蜜地叫道：“爸，给十块铜板。”彭家少爷高高兴兴爽爽快快地应了一声，刚把十个铜板丢在管管的衣襟里。管管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给十个铜板。”彭家少爷磕磕碰碰又应了一声，半天了才从衣袋里摸出十枚铜板。管管又响响亮亮地叫了一声：“爸，给十个铜板”。彭家少爷傻眼了。他身上的铜板掏完了，已欠了管管十个铜板，当着众人的面又下不了台。情急之下，他摆摆手说：“管管，你也别再叫我爸了。你如果能当着众人的面喝我的一泡尿，我给你一锭银子。”管管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从腰间拔出一个木碗说：“少爷，你就尿在这碗里吧。”彭家少爷没想到管管竟是个将不住军的人。只好尿了一泡尿让管管喝。把一锭十两银子给了管管，气冲冲地冲出人群而去。管管还在背后喊：“少爷，你慢走啊。以后你有兴趣，干这号营生我还情愿陪您呐。呸，一个赌不起的小杂种。走了，下馆子去。”他一手提着衣襟，一手扬着一锭银子向团庄城唯一的一家小饭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