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阳 先 生
桥子坝二爷精瘦精瘦,常常戴一付又厚又黑的石头眼镜,留着一绺花白胡子坐在磨房隔壁喝茶。他的主业是磨坊,但从不进磨坊经营。磨面的人来主动排号搭磨,磨课也由磨面的人自己取。磨课给多给少,升子满不满,他也不在乎。只有水堰被洪水冲垮,需要轧堰,水渠漏水需要补填,磨扇老了需要打凿时,他才出面。
桥子坝二爷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性。虽说是磨主子,但却以精通阴阳出名。附近人家有人病了,他掐指一算说是黄坪的熊池爷,或者是大水沟的叫花子,庙坪山的大眼六爷害你家人着哩,立即给来人写一张符,让回去兑进他的中药面子一喝,病人就好了。若是重病,他就会到病人家中,或画符念咒,或削了桃木宝剑,制了竹钉木箭,或是筷子,石磨罚惩。病人也会由重到轻并好转。谁家死了人,他必是先生,为亡人设灵堂,从封包纸,写亡人牌到选吉日下葬,忙得没一刻消停。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期,阴阳二爷是平洛河最受人敬重、信赖和需要的人。
桥子坝阴阳二爷冬天坐在磨房隔壁屋子里的土炕上,耳听磨坊里“哐当哐当”的箩面声,“吱吱拗拗”的水磨转动声,为来人掐算画符,解难除险。他说:“今日是亢星当值,五行属水,喜神在西北方,财神在东北方,八卦方位在离,宜祭祀、会友、出行,但不宜动土、嫁娶。你今天不能动土修房。”来人唯唯诺诺而去。他说:“明日是箕星当值,五行属木,喜神在西北方,财神在正东,八卦方位在坤,宜祭祀,但不宜嫁娶,故娶儿媳之事当定在柳星当值,五行属水,八卦方位为震的十五日庚子时进门。”娶媳妇的人家一点也不敢怠慢,定会依嘱而行。朱老二的牛半夜时不见了,全家人寻了一早上也不见牛的踪迹,急忙找阴阳二爷算算,是叫贼偷了,还是自己跑了,看牛能不能找到。那是个初夏的上午,阴阳二爷依旧坐在水磨前的几棵大柳树中间,面对一个铁火盆喝罐罐茶。他掐指一算说:“无大碍。无大碍,牛是自己跑出圈房的,你向南找,河边草滩上就能找到。”朱老二果真在村南的河滩上找到了牛。
张林,谭河人,其父时任警察局股长在康南剿匪时不幸身亡。张林用棺木安敛了其父,雇人欲运回故里。知成县一带年遭大旱,粮食价高,便将政府给亡父的抚恤金全部买成粮食,雇牲口驮上欲赚大利。途经平洛天下大雨,河水暴涨。张林思父丧之后,家中大梁挫折,前途未卜,倾其所有买了粮食,能否盈利,难免忧愁。听说阴阳二爷精通六夭,便专程去桥子坝问卜。
张林进去,见阴阳二爷正坐着喝罐罐茶。仅容一人的小炕上一席一毡一被一铁火盆,粗糙的墙上仅一张太上老君的木版画。张林未曾开口,阴阳二爷便说:“先生姓张,从康南来?”张林惊问:“是是,先生咋晓得这么清楚?阴阳二爷说:“先生坐于离宫,正时属午,度值张宿,所以一推算就知道。近日乙卯,三传申酉戍为日之财官,值贵神太常选武白虎凶神同官爻,为有官之尊属。先生是随护父棺之身。戍为地狱,令父生前是司狱官身。太常为米麦,当带有苞米及小麦。但寅申一冲,箕星被动苞米与小麦入玄武耗散,先生是无缘此财了。”张林听了,将信将疑。翌日天晴,张林顺贯口子大路至药铺沟三功桥又上太石山遭土匪抢劫,除父亲棺木之外,粮食及所有资财全部被闫俊山部抢劫一空。张林长叹一声“天命,”护送父棺回乡。阴阳二爷从此名声更甚。
阴阳二爷死于一九六四年冬季,临死给侄儿说:“不出两年,绿兵遍地跑,官员齐打倒,再过几年,白蛇四处窜……。”他还说:“……。”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红卫兵在全国串联。一九六八年,计划生育开始,至一九七八年开始所有结婚妇女都按计划生育政策实行了带环或结扎手术,无一例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