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外七首）

1.自白

你坐在井底。时间的纵轴是潮湿的墙壁

巴掌大的天空，谜一样的灰

你说的神正在枯萎

不必慌张，野棉花在冷风中剥去它的铠甲

吐出温暖的核。你要承认软弱

承认卑微并收起翎羽

你看，月亮跑进井水里

你所担心的。那些苔藓正在消失

苦难会潮水一般退去

像暗夜归顺于黎明

我会提着露水赶过来

叫你先生，亲爱的以及我的王

2、轨迹

还在原地。一块立在水里的顽石

用无声流逝的人流，反复

打磨自己的刺

还是不能适应四季。不能适应

人间冷暖的突变

一片落叶，就能带走水草的柔肠

以及一条河流全部的泪水

我会告诉你水鸟迟回的原因

说起一只鱼藏起的翅膀

但关于那些冰冷和潮湿的部分

我无法述说

天空很蓝

像一位走失很久的故人

3、借我

往回走，逆着河水。你别管那些石头的喧哗，他们只是河岸的旁观者

把他们磨掉的刺取回来

去戳破真相和虚伪

你需要快一点，借一匹小马

有人把它遗弃在蓝桉树下。那是一位故人

你要仔细辨认它的蹄声和眼神

一直走，直到河水落下，露出白色的塔尖

一些动荡被平复

伤口褪去鳞片

沿着紫藤的花序，找到那个在月亮下用力忍住泪水的女孩

给她糖果，给她磨旧的爱

4、井底之蛙

身体和尘世，是对望的两口空井

时间和空间同样枯寂

天鹅飞过去

留下新鲜的隐喻

比落井下石更让人绝望的

是一潭死水的波澜不惊

巨石卡住的喉咙

重复“苦啊，苦啊”的唱词

苔藓覆盖住霉点

表面的欢荣，往往被误认为新生

困住是坐以待毙

跳出去，何尝不是另一处

深渊

5.孤勇者

这个冬天比以往更冷。

异乡人，此刻你应该在贝加尔湖畔悠然地钓着大马哈鱼

伏特加在你的胸膛煨起炭火

替代枪膛的烫伤

你看，浓烟正取走花朵的头颅

四合的暮色，燃烧着尖叫的栗树和残缺的手足

被信仰挟持的人偶。把向日葵的种子装进你的口袋

听说，尸体比眼泪更适合当作养料

此刻我们都被幸免

下一秒我们同样接近死亡

来吧，把你的枪口对准我

像对准你的父母，妻子和女儿

6.在人间

铁可以很柔软。

我们为每一只细微的生物命名

鸢尾，卷耳，锯齿草

鬼脸花和小鱼

夜晚被用来治愈。漂泊的神灵，在不安的眼睑安静地悬浮

古老的月光长出初生的乳牙

为黎明和孤独赋予牙印

像蜗牛寄居在自己的身体

我们允许爱，也允许背叛，允许灵魂短暂地失控和逃离

我们偏爱蓝色

一颗海藻长出的小小骨骼

7.标本

他们采集你的每一部分。四肢，心脏和胃

木质的光阴，头发上霜积的春天

他们把你压扁，切薄。挤压出泪水

脾气，以及多余的骨气

时间窥视你的伤口，取走你偷藏在口袋的

鱼群和黄昏

冻结血液里流动的火纹

他们把你磨平，风干。磨去骨头里

横生的刺，嘴角的月牙儿

此刻，你困在钢筋和水泥之间

看起来是如此完整

且栩栩，

如生。

8、路过

这何尝不是一种狂野之美。你看见

一个女人打开她垂老的旷野和戈壁

那里曾是肥美的牧场，居住过部落，教徒，流民，商队和士兵

他们曾钟情于她迷人的小腹

着迷于她不曾叙述的悲苦

她升起一面湖水，裙摆上流淌着野火

每一场狂欢都是各自的，不过

假借了某种名义

如今她空荡荡的，像骆驼耷拉着干瘪的驼峰

刨食着体内一座座空荡的神庙和石窟

你触摸这光阴盐渍过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路过她的二十八岁

拾起她明艳的忧伤

和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