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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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到站
列车从毕节站启动时，我从背包里
拿出布鲁诺•舒尔茨的短篇小说集《鳄鱼街》
沿途，山脉、树、河流、田地、劳作的人在窗玻璃上晃动
列车到达息烽站，停在13：36，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透过车窗
刚好照到书里面的一句话：“她从篮子里倒出阳光绚烂的美……”
2020.9.9
入住华公馆
前台的女孩，笑容，像一阵浓浓的雪雾，又像
月下朦胧的海棠。她说：你住6601。声音是河流
激起的短暂波浪。我来到房间，木质的衣柜，电视墙，床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抽芽，长出翅膀
白色的窗帘，轻柔得像一个旧梦；被风吹张开的船帆；南飞的候鸟
穿在身上的羽毛。白色的床单，被套，像厚厚的积雪
亲爱的云宝，今夜，我将在梦里取下我的肋骨，堆一个你
2020.9.9
息烽城
在还没有看到地图前，会以为整个县城
是被四周的山逼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形的
山，却一概小巧而精致，长满绿树。像一只只
尚未断奶的宠物，还需要人保护。我们居住的酒店楼下
每天都有一堆老人聚在一起打牌。正值秋天
他们像被早晨的风从山里吹来的树叶，又被傍晚的风吹回去
吃过晚饭，我总要去看看，被高楼遮挡住的山还在不在
2020.9.9
青山湖
地图上的青山湖，像一只安静的蝴蝶，栖息在酒店过道的墙上
我想象着阳光下的青山湖，像蜂蜜一样，交换路人心里的苦
也有人端坐在湖边，整天垂钓，一座城市不易察觉的孤独
青山湖，我说不清，是一滴神落下的眼泪，还是一颗绿宝石
我只知道，青山湖，在酒店过道的墙上，像一只蝴蝶
它的翅膀下，也许是叫玫瑰的花园，也许是一座城市黄金的向日葵
2020.9.9
穿城而过的河
多么安静，看不到底，一条河，把心事放在底部
它多像一个刚刚迈入中年不久的人。收起了那么多恣意轻狂的漩涡
我们走在河岸，岸上是两排陷入沉沉绿色忧郁的柳树
它们有根就有了禁锢，不像我们，像风一般吹着吹着就不见了
我指着河问旁边开店的人：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她说：这里叫河滨路
但并不知道河叫什么。我只能想象河的源头：有雪山，也有星河
日薄西山时，这条河流穿城而过的部分，像锄头一样
被这座城市，像回家时年轻的父亲扛在肩头
2020.9.11
南山驿站
魏晋的菊花开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今天的菊花可能在魏晋开过
一律是白色的，像一朵朵浮云，暗合游子的意图
又像是惊涛拍岸时卷起的一堆一堆的雪。更像是浮在碧波上
成群的白鹭。在南山驿站，喝酒的人，早已被秋色
喝醉成一片红枫，长在古代的枝头。此刻，如果让我写一首
有关乡愁的诗，我不会用银杏，芦苇，玫瑰，梯田，炊烟……我只用
金色辽阔的稻田里，那只喝饱了露水，落日和月亮的蛐蛐
2020.9.12
葡萄沟
不是状如葡萄的山沟，而是栽种上万亩葡萄的地方
四周的山，起伏的坡度，像潮水河的波涛。葡萄已经被摘走了
还剩下葡萄的藤蔓，上面挂着一串串滚圆的鸡鸣和犬吠
我们的头顶，如海绵阴翳的天空，挤下几滴细雨
迎面，桂花的香味，是白鹤亮出的翅
在阳菲葡萄酒庄，我们端起玻璃酒杯，葡萄酒在酒杯里摇晃
我们喝，喝上万亩的雨露，虫鸣，以及和月光一样辽阔的风
2020.9.12
葡萄园
葡萄酒的微醺，像一团暗暗的烛火
我想去葡萄园摘一串葡萄，如果每一颗黑色的葡萄
代表一个夜晚，代表一个星星晴朗的宇宙
我想摘到属于上帝的那一颗。雨后，葡萄园泥土松软
留下了那么多脚印。如果我刚好踩到它们，我将会遭遇和重复
怎样的命运？生活的甜和苦？当我来到葡萄园
葡萄架下滚落了那么多葡萄，有的被踩进泥土
汁液，在泥土的表面呈现出红褐色。这种红褐色
是这块土地下用力生活的神，吐出的血
2020.9.12
在息烽温泉
温泉裸露在苍穹下，散发出的光芒，像一颗颗钻石
我们钻进温泉，钻进白云倒影下白天鹅的绒毛
如果我是诗人，我此刻就有了温暖的思想
如果我是候鸟，我就哪里也不去了，整个冬天
我都把这些温泉穿在身上
2020.9.13
画息烽集中营
在画之前，我首先用笔蘸着先辈的思想，信仰和鲜血
在纸上涂上一层红色的底色
但我不画牢房，老虎凳，刑具……我画集中营
挂满雨珠的树，一片树叶就是一只流泪的眼睛
我也不画牢房的砖瓦，木笼……我画天空飞翔的鸟
有着天空一样辽阔、没有边际的自由
我更不画墓碑，浮雕，肖像，白骨……我画大地上的葵花
一朵就是大地上的一个太阳，一朵就是一个英雄的形象
2020.9.13
别息烽
你用整个连接星空的线条，作为你在大地上奔命的地图
你用整条潮水河卷走你身体里的泥沙，你虚无的肉身站在岸上
现在是告别的时刻。昨夜在茶馆里喝茶，把友谊喝成一座座高山
穿插一条清澈的流水。昨夜，整个夜晚都是属于诗歌和博尔赫斯
现在是离别的时刻，但不用浮云，折柳，落日
而是用一场雨，它们在水面激起的涟漪，像数不清的马蹄
2020.9.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