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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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兰
于是，她陷入了一道白色的眩晕
她首先想到雪，比喻便开始纷扬
那个时候，人生还没有燃眉的窘迫
月亮的盈亏也没有任何意义
人世尚轻盈，芦花一般飞扬
但她始终搞不清楚，那种眩晕
来源于一道白光
一匹呆立的白马
还是天使垂在窗前的一双翅膀
其实，她正陷入一张白纸
修辞的围困
使她忘记了，微风送进来的一阵阵香味
像是生活的奥义
在永恒的苦之上，被短暂的幸福和快乐
催生出的蜜，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泽
她终于
还是在纸上写下“白玉兰”三个字
她笔下的文字一瞬间
便如枯木般复苏了
长出生命力旺盛的枝条，枝条上开出白花
她写，她写到了树里面的大海
而那一朵朵的花，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海浪
现在，她又想到了
用笔
在上面做一条小船
2024.3.27
杜鹃花
是的，我曾把它写成
上翠楼的姑娘，年华正值豆蔻
散发出古诗词，难以描摹的香气
我那时少不更事，幻想着
骑着家门口的小河，让所经的道路和人事
变得像波涛一样生动
而不是像父母，在苍茫的大地上
僵死的生活，如葡萄酒瓶腰身
永恒不变的标签
那是他们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命运
一件古老的遗物。但他们都已经苍老了
仿佛两颗锈迹斑斑的铁钉
再不能将生活固定在何处
是的，如今，它就开在山中
白的像雪，红的像火
但是，对不住了
我已经准备好给它理想和爱情
那样万劫不复的东西了
2024.3.27
泉水边的女人
她可以是一个瓷器，一架古老的钢琴
她穿着白色裙子，里面
可能养着一头雪做成的豹子
她坐在椅子上，木质的椅子
刀斧的锋芒，仿佛是照进树身内的
第一缕阳光
她微微低头，红红的脸蛋
像苹果，可以不是
挂在伊甸园树枝上的那一个
却让人联想到：亚当，夏娃和蛇
她的近旁，明媚的阳光照耀
让她侧面看不见的影子
被猜想成一个平静的池塘
早已被冲刷和流淌赋予了原始的意义
那些包围她的低矮的植物，青草
叫不出名字来的花
散发出绿色和红色的香气
但她却一直盯着面前小小的喷泉
可是要从那些水滴中
辨认出其中一滴自己？
抑或是，难以言喻的深渊和奥妙
然而，这其实不过是一幅画
一个名叫埃米利·克劳斯的人
在多年前画下了它
现在，我看着这幅画
就像画里的女人看着那个喷泉
2024.3.29
摄影师
她要拍摄出毕达哥拉斯的弦理论
也就是星星到达地球的光线的弦
让一个诗人来弹，不用理解他的心碎
也不用理解他把院子里积雪的椅子
写做蚂蚁的屋顶，胜过当代的
任何一座建筑
更不用理解他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早上
对着镜子，把自己想象成
从高处跌落的瀑布
而他立于生活的危崖，为了够到
多一点雨露和阳光，生出了那么多
多余的侧枝
但世俗的雄辩和道德制高点的刀子
在它们里面鱼贯
一个诗人，弹着星星光线做成的弦
要用多少个夜晚来练习
才能弹奏出蝴蝶，老虎，狮子，狐狸
让它们在柴米油盐的丛林里游刃
她要拍摄出柏拉图式的爱情
两颗草莓，像两颗置于火焰
义无反顾的心
现在，她要拍摄人世间的欢乐和幸福
像长河难以系牢的落日
2024.3.31
礼物
我梦见我的第三部诗集出版了
但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那些文字，是我从生活和命运的大江里
淘出来的金子
也是上帝赠予我，在人间最珍贵的礼物
哦，我不会让你看到
我的心血。最多，指给你玫瑰的花瓣
没有比喻，也没有任何指代
你说过，人活着要开心。于是
你把你的心打扮成富丽堂皇的宫殿
而我的心，可以是大地上的任何一条河
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
就那样：去流淌，去感受，去疼痛，去怜爱
去点亮更多眼睛里的热泪的灯盏
我醒来，看着书架上堆满的书
感到一阵恍惚
哪怕一本书就是一个异国他乡
哪怕一本书就是一个熠熠生辉的宇宙
我曾经在它们里面
骑白马，挥金，寻求真谛
也在它们里面，发现自己百无一用
就像路旁的树上，被风折断的枯枝
不会比别的枯枝封存有更多的火焰
可是，我该如何来向你讲述呢？我知道
我的文字太苦了，词根
和一些药丸相似
2024.3.31
写给你，或者其他
这是你离开后的第四年
你早已嫁为人妇。我知道
早应该把你看成河流，让你归于大海
看成马匹，归于南山
如果你是树
有一万条根须，那你就有一万条路要走
那几年，我又陪你走断了多少条路呢？
我能懂你眼睛里的暴雨
也能懂你胸口的坚冰
因为泛滥和寒冷都在我这里
那几年，我们都曾动用过各自的刀斧
为了砍斫彼此带刺的横枝
也曾打碎过彼此的心
为了将两颗心融为一颗
后来，你还是走了
将一块天地分成了两块……
所有的“一”都分成了“二”
我在喝醉的时候，仍旧念叨着你的名字
就像念叨着让自己痛苦的咒语
这些年，我遇到过一些人
她们都很好
但我发现我是一个稻草人
我没有心
大概因为人的一生中
有的东西没办法再给别人了
今年夏天，我去到我们初识的
那个开满樱桃花的坡头
有的人事已经有了结果
有的人事，却已经陷入了
一颗颗樱桃甜蜜的漩涡
2024.5.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