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城市已经多年,而且因为工作的缘故,还会在城里长久的留驻。然而真正被称作家园的,还是茫茫远乡——大山隙缝里,一处寥落荒村。
在城市一角,某一栋高楼顶上,我常常会手把栏杆,听市井喧哗,看对岸的云,读那些熙熙攘攘匆匆奔忙的行人。目光所及处,无非秋水长天、苍烟落照,和自由自在的鸟迹帆影。而所有这一切,又都给我一种离乡背井的感觉,一种流浪的感觉。是啊,城市一角是现实的家,而远山一隅,才是心灵的园。
家园是什么,无法草草说清。真正意义上的家园,有时候很具体,有时候很虚幻,有时简单有时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是一种清晰又纷乱、牵连又缠绕的状态。一如马致远笔下的枯藤老树、小桥流水、古道西风以及昏鸦瘦马、夕阳人家等等,很美丽、很苍凉。抬眼望去,仿佛处处是家又处处非家。唯一不用置疑的,是自己永远地做着漫漫天涯路上依依断肠人。
家园是什么,是一种玄妙的抽象。它是洋洋洒洒的诗句,是默默无语的思念;是一枕噙泪的梦,是一曲温柔的歌;是菊花绽东篱,是竹影过南墙;是藤蔓倚树,是斜月临窗;是望远,是看天,是甜蜜是酸涩;是哭,又是笑。
家园是什么,是一种物化的简单。它是寄往家园的沉沉甸甸的信札,是老家捎来的普普通通的菜蔬;是躲在窗外树荫里的揪心蝉鸣,是压在玻璃板下的老屋照片;是离别时送行的脚步,是天冷时候的一件毛衣;是阳光透过树林,是炊烟剪开山村;是一口井水,是一句乡音;是田垄,是花径;是雨,又是风。
我有时候会冷不丁的归去家园,在花开的时候,在叶落的时候,在酷暑盛夏,在料峭寒冬,在四季里每一个乡情泛漫的时刻。没有计划,没有规律,回家的事情不需要酝酿不需要斟酌,套上外衣就可以匆匆上路。远方家园,总是个让你一旦想起就会抛开一切飞奔而去的所在。
家园很荒凉、很老旧。几间瓦房几处石坝,几株果树几丛竹林,还有几扇断壁几段篱笆,几句狗吠几声鸡啼。云彩有时薄有时厚,飞鸟有时高有时低。倒是庄稼一派葱郁,静静地在田垄上摇曳,昭示着在望的秋天。夕阳切破瑰色晚霞落山而去的时候,我真想叫住忙碌的人们:你们快看哪,看那夕阳!可是没人在意,回答我的只是晚唱的牛铃,和乡亲们荷锄归家的背影。
有一次离家的时候,我从后院里挖起一株棕榈带进城里,它不是名花也不是仙草,仅只是一株棕榈,是老家人们晾晒衣物或者作物时搓绳用的东西。我把这株在老家随处可见、在城里也毫不起眼的小小植物,连同一抔家园的泥土,栽种在城市的阳台上。时不时给它浇浇水,数数新抽的叶子,聊聊寄托一点乡思。看看自己,何尝不是一株来自远乡的棕榈,带着泥土的余温,成长在远离泥土的空间里。
从家园带走的不管是什么,都是温馨的。不管是轻还是重,不管是贵还是贱,都是心中无法割舍的记忆。
留一份牵挂给家园吧。也许忧伤也许痛苦,也许,幸福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