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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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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结婚(中篇小说)

/祁新龙

 

1.

 

杨全老汉蹲在炕头上煮茶的那个下午,一场夏雨刚过,静声而听,仿佛隐约间传来大地咕咕的吸水声,远远望去,洁净的天空明朗如洗,对面连子山上苜蓿格外翠绿,割倒的麦田里到处都是麦垛子,大片大片麦茬反射着耀眼白光,俨然把整个山川覆盖在银光之下;燕子河,温情的燕子河潺潺流淌,一群光屁股的碎娃娃尽情嘻戏……往常这时,杨全老汉总会在自家地里忙活,但今天不行,从早上起来 他就让老婆子在火盆里架上碳火,一罐又一罐地煮着茶,满心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消息。

说实话对于儿子这次相亲,他没有报多大希望自从年前他张罗着给儿子杨如风说亲至今,已半年有余,十里八村前后去了好几家,就是没相成,硬没有一家姑娘愿意下嫁到他家里

这倒不是他家贫之因,说他家里算不上燕子河道里比较殷实的人家,但也不是最不景气的人家。前些年,他们供杨如风上学确实拉下一河滩债账,但现如今,杨如风已经毕业,现在在北京工作,不时还给他们寄钱,加之他们两个老人,年纪不算大,刚刚五十出头,这几年他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除了还债,还有余钱,家里明显活在全村中上人家层面,以他家里的情况,虽不能说五谷丰登,家富人贵,但也颇有些家底;也非儿子杨如风有甚毛病,健健康康一小伙子,长的浓眉大眼,书生气里透着英武之气,村前村后的都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他老汉这一辈子没本事,老实人,但儿子是一个很硬气的人,这在小时候他就发现了,有一次,儿子和邻村的一个同学打架,那同学污蔑性的辱骂杨如风,杨如风把那同学打的满口流血,回来后,儿子发奋学习,终于在那一年,以前县第十的优异成绩考入了县立中学,那骂人的同学落榜了,杨如风不但没有嘲笑,而且还鼓励他继续考试,最后也考入县立中学,而且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后来,杨如风很争气地考上大学,使得他们家的社会地位在村子里也彻底发生了变化。

尽管这一切都那么可爱,那么让人渴望,但人人的每一个阶段都充满了麻烦和困扰,小时候,为子女求学煞费苦心,长大后,为他们的工作操劳,成年了还要煎熬他们的婚事,等到这一切都随着时间推移完成后,可能自己已是白发苍苍。而眼下,杨全就为这些事情,困扰着,担忧着,对于儿子的亲事,他也早想同儿子谈谈,原承想儿子以后极有可能带回来一个外面的女子,但自从儿子参加工作三个年头了,愣是没见啥动静,钱倒是每月给他们寄,但他们老了,要那么多钱干啥?只要能在睡进黄土里之前抱上孙子,那祖坟就冒青烟了

这一年多来,村前村后人见了面总会问如风的夫人攀哈了莫?”  他们二老也总会笑着说孩子现在大了,他的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 ,看孩子的意思。村里人都会笑着而又戏谑的说,如风是个有本事的娃,将来肯定带回来个大学生,到时他二老总会享福的。往往此时杨全老汉都是脸上笑着,内心却有自己的难肠事尽管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儿子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可儿子一直迟迟不见带回来个女娃,他们二老经常愁的连夜连夜睡不着,他已经在前村后店特别留意和杨如风年纪相仿的一些女孩子……

就在杨全老汉焦急等待中,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杨全还未起身,便听得媒人李四叫了一声成了,杨全麻利地溜下炕迎到门口,一张笑脸堆成核桃皮状。

只见李四笑眯中夹杂着着一丝得意,他一步跨进杨全家的厅房门就说女方家里同意见面,礼也收下了。杨全用因紧张和激动而颤抖着的手抽出一根他省下的纸烟递给李四,李四一只手接住纸烟,用自制打火机擦动了好几下,火石才点着打火机的棉絮捻子,李四很享受地抽了一口烟说道:我看这亲事有戏,你老汉也不要熬煎了。杨全才插上一句嘴:他伯伯,上炕说。随即李四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杨全收拾整洁的炕头上,杨全麻利地为李四煨上新买的茶罐,取来冰糖等物件,也颤巍巍地上了炕。

杨全在炕头坐定,便吆喝道:屋里的,快炒菜,我和他李伯伯好好喝几盅。那杨全老婆便在厨房里开始准备下锅的各种佳肴。不一会儿,屋子里便飘来了浓浓的饭香味儿。

杨如风将茶具、酒杯等物件端上炕头的饭桌,便知趣地退出了房子。杨全亲热地为李四煮好茶,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端到李四跟面前,李四接过茶,抿了一小口,才理所当然地说这次我可是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最后人家终于动心了,答应先见面,两个孩子先谈谈,如果谈得来就能行。

杨全裂开嘴笑着,两排因长期吸旱烟而熏的蜡黄的牙齿微微颤动着。李四又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那女娃子模样俊不说,屁股也大,咱农村里人常说勾子大的女子能生儿呢。这亲事要是成了,保定你头年就能报上孙子……正说时,杨如风端上香喷喷的饭食,四个炒菜,两素两荤,肉是杨全老汉一大早在集上买来的,主食是酸揪片,那李四端起饭碗就扒拉着吃开了。

杨如风放好一切后,懂事地退出了房门,杨全与李四边吃边说着相亲的过程,李四说:女方主要是嫌如风这孩子没有固定工作,人家女方家里说了,他家的女子本来打算是找一个在这川道里有工作的人,老师也行,乡镇干部也行,卫生院大夫也可以……我好说歹说,把如风夸了好一通,我说了如风的工作,说了你们家就一个儿子,说了你们的家底,女方家长终于还是动心了,女方大人就问他们的女子,那女子看来对如风有意思,当即答应先谈谈,礼品也就收下了……杨如风听着他们的谈话,就想起今天相亲的那些事情,他在厅房里停留了一会儿,便拿着端菜的盘子出了厅房门,他把盘子放回厨房后,就一个人出了大门,他妈叫他吃饭,他都没有听见。

杨如风从家里出来,径直走向燕子河道,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不错,杨如风是兴奋的,尤其是今天见了李芳后,一颗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相亲半年有余,对象也见了好几个,他喜欢的,人家不喜欢他,女方看上他的,他又嫌女方现实,就这样,从十冬腊月——女子们都打工回来之际,到如今,多半年时间过去了,相亲的事情仍然没有任何进展,这样一来,他自己心里也着急了。本来他对农村这种相亲事宜是持鄙视态度的,刚开始,当父母表明要给他在今年无论如何说一门亲事时,他表现出了强烈不满,但二老哭哭啼啼给他做了好几天思想工作后,他也就想通了,反正只是相亲,相成相不成,权力可在他手里。如此,他就开始半年的相亲之旅,结果见了好几个姑娘,他都不是很中意,要不就是势利眼,要不就问他要房要车,要不就问他存款多少,其中有一个曾让他眼睛一亮,那是后山村商家平商老三的二女子,人长的水灵不说,这几年在北京打工,真是花骨朵一样,尤其是那忧郁而多情的眼神,让杨如风差点就喜欢上他了。后来他听说这女子在北京时经常出入夜店,也就打消了念头。

其实,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处对象,主要还是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一个来自北京的声音,远远地、隐约地呼唤着他,他在北京呆了四年,早已经习惯了那种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他本来没有打算这么早就成家,今年他回来看望父母,本想着年过完就去北京,可父母让说亲,这一说就是半年有余。

有时候,他内心无比沉痛的怀念北京,想念西单,想念紫竹院,想念北京的一草一木,甚至温热而多蚊的夏天……

他在胡思乱想中下了河道,一个人在河畔上静静坐着,点燃了一支香烟,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眼前,他想起今天李芳的一颦一笑,内心无比激动,那女子不媚俗但灿若朱红,不妖艳但十分吸引人。她身上没有以前他相亲时见到的那些女孩子俗气,却不楚楚可怜,一副娇达达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喜欢,他还听说这女子也上过高中,只是后来没有考上大学,才去了北京打工。尽管这些都不是他择偶的标准,但这个李芳确实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

他在李芳那多情的眼神中看得出,她是喜欢他的,而李芳乘着媒人和家人谈论他们事情之时,就偷着把杨如风的电话号码留下了。

而此刻,杨如风烦躁地翻动着手机,他想给李芳打电话,但又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今天他和李芳第一次见面,他不能太热情了,那样会让人家觉得自个儿比较浮躁。

忽然,电话响了,杨如风看时,只见一条短信传来,他打开手机,一看是李芳发的号码,脸顿时红润起来,尽管此时的燕子河道理并无一人,仿佛他看到的不是李芳的短信,而是李芳本人就实实在在站在他面前一样。

杨如风打开短信箱,只见那内容是,杨如风你好,我是李芳,你把你的QQ发过来,我们用QQ聊天。于是杨如风把他的QQ发给了李芳,他打开QQ,不一会儿就有加为好友的请求,杨如风加上李芳后,李芳就急不可耐的发过来一个笑脸表情,并附着问道:“杨如风,你在干嘛呢?”

杨如风激动在手机上打着:我没事,我一个人在燕子河边溜达,顺便理理今天的事情。

“你一个人?”

“恩”

“你理啥事情?”

“就是今天和你相亲的事情。”杨如风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那有啥可理的?”

“主要是这件事情让我心里有些想法,我想不到……”杨如风欲言又止。

“想不到啥?”

“想不到你家今天竟然同意了呀。”

“那有啥呢,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家人肯定着急了,再说我爸妈都对我说了好几次了,来我们家相亲的人也都很多,我都没有同意。”

“你咋不同意呢?”

“因为我没有看上他们呗。”

“那你的意思是你看上我了呗。”杨如风窃笑。

半天李芳没有再发QQ消息,杨如风就关闭流量,一个人乐呵呵地沿着燕子河而上,此时的燕子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波光,河边上翠绿的杨柳叶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在风中摆动,犁完地吆喝着牛回家的老汉肩上扛着釭头,口里吹着响亮的口哨,杨如风听着这口哨声,感觉惬意极了,他在一潭水池旁坐了下来,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如风,你怎一个人在这里?

杨如风回过头来看时,正是自己的高中学妹赵婷,赵婷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赵婷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半袖,下身是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凉鞋,俨然是一个城市大姑娘了。杨如风看到赵婷的变化,心里也不由一惊,他用欣赏的口吻问赵婷你啥时候回来的?赵婷说两三天了?杨如风又有话没话的问:你在河坝里干啥呢?赵婷说我刚刚洗完衣服,就看到一个人很像你,在河边溜达,我就跟了过来看看是不是你,一看果然是你。”赵婷说着指了指远处草滩上她晾的衣服。

你啥时候开学?杨如风问赵婷。赵婷说,下学期就实习了,我回家住几天就走!杨如风又好奇地问,在哪里实习?赵婷说,就在咱们县中心小学,杨如风像是对赵婷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那还好,还是你们好,毕业了可以回家乡来为家乡做贡献。赵婷叹了口气说,我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回家考试,你怎么不参加省上统一招考就业的考试?杨如风一笑说,我怕考不上,别人笑话。赵婷有点激动地说,你要是考不上,那我就更没希望了。你是看不上回家乡工作吧?杨如风说,我真是怕考不上,再说我北京的工作也挺好的还没打算回来参加考试啥时候等我混不下去了再不来也不迟。赵婷顿了顿,欲言又止地说,也是,那你这次回来干啥来了?杨如风说,我是回来休息一段时间。赵婷说,我可听说你已经在家里呆了多半年了?而且我还又听说……赵婷没有把话说完。杨如风故作镇定,却也慌乱地问赵婷,你还听到啥了?赵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听庄里人说,你回来相亲来了,是吗?

杨如风马上满脸通红地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回来休整一段时间就走,结果家里人硬是让我相亲,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赵婷有点惋惜地说,那么说,你不愿意相亲?杨如风感觉压了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倾诉了,他说,就是的,我根本不愿意,可是父母硬是要给我说一个夫人才能放我走,还说什么有了夫人,我自己就能收住心了,不然又不知道啥时候才回家呢?赵婷好奇地问,那你相到可心的人了吗?问完,赵婷满含期待地看着杨如风杨如风点着一支烟,吐出一口才说,没有,前后去了好几家都没有相成,不过今天去了一家,我看那女子挺好的……杨如风说话时,忽然看见赵婷灿烂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赵婷似乎有些讽刺的说看着好那就赶紧呀,葡萄熟了,就要摘下了来,你不摘别人也会摘。杨如风说,还不知可行不可行呢,再说……还未等杨如风说完,赵婷便打断他的话说你就好好相亲吧,我衣服干了,我要回家了。

杨如风还想说点啥,赵婷已经转身离去,把杨如风一个人冷冷地丢在河边。杨如风看到赵婷离去的背影,丈二和尚没摸着头脑。

 

2

 

赵婷离开杨如风后,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边走边哭,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上心头。是啊,多少年了,杨如风都是她心里的一块牵挂,她放不下他。尽管说,杨如风和她从小在一个乡里上学,杨如风高她三级,后来他考到县一中,她在乡里上初中,那时候,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常常通信交流,相互鼓励,无话不谈,直到杨如风考上大学后,他们才联系的少了。杨如风考的是国家重点大学,后来她很努力地也想考上杨如风的学校,结果未能如愿,她自己进了一家地方师范大学。但大学里,追求她的人几乎有一个班,她却一直都没有谈恋爱,主要原因还是心里装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杨如风。对于她和杨如风的爱情,她设想过多种表白的场面,甚至想到过,有一天杨如风会带着她去爱琴海,或者什么浪漫的地方,然后,他们在那里结婚……她唯独没想到的是,杨如风如今却要在老家相亲了,而且完全没有想起她的意思,其实,只要杨如风来她家里提亲,她一准儿就答应,可能她父母还有些困难,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说服父母。

本来她想着等她大学一毕业就去北京找他,那时候,她就不管什么了,一定要向杨如风表白,要杨如风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深爱着他。

今年实习的事情,本来可以去外地实习,一次她给家里打电话时,意外听到杨如风在家里,就让他爸给她联系了当地的中心小学,作为实习地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有机会给和杨如风在一起了,其实,她心里还是渴望杨如风差媒人来家里提亲的,只要杨如风敢来,她就敢同意。

当她回来后,才听家里人说,杨如风家里人一直张罗着给他相亲,多半年了,也没有中意的。她的心里一阵窃喜,但也有了危机感,于是就想方设法接近杨如风。她天天在杨如风家门口徘徊,就是没有勇气进去,今天他看到杨如风又去相亲了,心里好一阵难过,不过,心里也抱着侥幸,杨如风相了那么多次亲,这次也不一定相成。她一早上就早早起来,看着杨如风和媒人李四出了村口,她焦急等着……中午时刻,她看到杨如风和李四回家了,就在不远处向杨如风家里张望着,不一会儿就发现杨如风出了家门,一个人在燕子河边溜达,她愉快地跑回家,给她妈说她要洗衣服,她妈说家里没有脏衣服,于是她就拿了几件昨天刚刚洗过的衣服奔向燕子河边。当杨如风一个人在燕子河边溜达时,赵婷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直到杨如风坐在那个水潭边,她才把那几件衣服象征性地在水里泡了泡,拧干晾在河边的草地上,就向杨如风走来。

她是来表白的。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杨如风已经看上了今天他相亲的对象。于是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他们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此时,赵婷麻利地收拾起他晾在草地上的衣服,擦干眼角的冰凉,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家去了。

赵婷进了大门,听见屋子里有人在谈论着什么,便一个人悄悄进了西厢房。这是她的卧室,也是她多年一个人感情存放地。在他的那个专人的抽屉里,放着一张她和杨如风的合影,以及几十封那时候她还在高中,而身在大学的杨如风给她的信件。这个抽屉一直用一把铜锁锁住,钥匙自然啥时候都离不开她的身体。

她若有所思地坐在炕沿上,想起今天见杨如风的情景,眼泪又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她听到了母亲叫她的声音,她回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哭红的眼睛在清水里炮了许久,以至于保证外人轻易看不出她哭过时,才慢吞吞进了厨房。厨房里,母亲在忙乱着,锅台上炒肉的清香飘进鼻中,赵婷问她妈:怎么,今天有客人?她妈说:“来家里提亲的。”赵婷脑袋轰的一声,给谁提亲?想想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尽管哥哥已经28了还没攀下媳妇,难道是给哥哥说亲事?

想起哥哥,她心里就多了一丝怜悯和同情,哥哥高中没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至今一直都单身一人,父母经常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说哥哥真可怜,二十八的人了,还没有娶下媳妇,和哥哥一样年纪的后生,孩子都上小学了。但哥哥还是一个人飘着,每每父母说及此事,她就和父母一样为哥哥焦急着。

赵婷忍不住好奇问母亲:“今天来的人可是给哥哥说亲的?”母亲憨厚地笑了一下说:“给你们兄妹两说亲的。”赵婷一听给自己说亲的,一颗心就扑通扑通乱跳:怎么是给她说亲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上学,父母从未说及此事,今天这是怎么了?再说她还没有毕业,说亲事还早吧?

于是,她忍不住又问母亲:“我还在上学,说亲事还早,你们怎么会想到给我说亲事?”母亲就说:“男方26岁,高中毕业,是山那头王家的后生,现在在县城一家药材公司上班,还没有娶到媳妇,所以就到家里提亲了。”母亲还诡秘地给她说:“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如果她同意,男方说,愿意等,等她毕业后就结婚,她妈还说,男方的大伯在县城信访局当局长,可是个厉害人物,如果她嫁过去,那她的前途将一片光明。

赵婷对母亲的这些说法表示了厌恶,是的,她不能接受这种七八十年代才有的相亲路数,她希望的婚姻首先是两个人要有爱情,在爱情的基础上,结婚才是顺理成章的,这种连对方面都没见过,就相亲的老掉牙的方法,对她来说简直是侮辱,再说,她心里已经叫杨如风装的满满的,怎么还会有别人的地方?此刻,她忽然感到一种危机感,一种人在江湖生不由己的不安。对于父母来说,她不愿意和父母发生冲突,这么多年来他们省吃俭用供着她上学,特别是哥哥,高中毕业就担起家里的担子,后来他一直在外地打工,每个月都给她寄钱,希望她有一个好前程。尤其是哥哥,一直28了都没有娶下媳妇,她常常为哥哥在被窝里流泪呢。

可是,哥哥还没有结婚,提亲的人到先想起她了,这让她有些恼火,她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亲事她绝不同意。

厅房里父亲和来人谈的热火朝天,父亲发出一阵阵喜笑,从声音里,她就听得来,这事情父亲非常乐意,又想想刚才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的防线几度处于奔溃边缘,看来这一定是一个麻烦事情,能否随自己愿,还很难说。

母亲把炒好的青椒肉丝递给她,让她端进厅房去,她接过那碟菜,双眼显示出惊恐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一碟炒菜,倒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就在她手心里,死死地绑着,丢也丢不开。她端着那碟菜在厨房里发呆,母亲说,还不赶紧端进去,一会菜凉了。

她端着那碟菜,恍恍惚惚进了厅房,她发现正炕中心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长得很精干的男人,口若悬河地给父亲说着话,见她进来,向她投来了祝贺夹杂着羡慕的眼光,靠后山墙坐着的是父亲,和父亲相对,靠窗子边坐着一个年轻人,那人看起来相貌平平,不丑也不漂亮,但看得出很谦虚谨慎,当她把眼光移向他时,他对她投来了热情而喜爱的余光,那余光惹得她脸上火辣辣的灼烫。那中间坐的媒人向她父亲问:“这就是赵婷吧,长得端庄大气,一看就是读过书明事理的孩子。”她父亲呵呵一笑,表示这样的夸赞绝不过分。她迅速地将手里的菜碟子放在炕桌上,她受不了这种在人前被人点评的感觉,懂事地退出了厅房门。

一进厨房,她就问母亲:“给我说的对象就是炕上坐的那人?”母亲笑嘻嘻地说道:“就是的”还试探性地问:“他咋样,长得还不错吧。”赵婷说:“长得一点都不帅,我莫看上他。”母亲这时把脸凑到她耳边说:“啥,你莫看上?我的老天爷,人家那么好的条件,打着灯笼没处找,你没看上人家?”赵婷说:“妈,我还小,结婚这事我根本都没考虑。”母亲说:“还小?翻过年都24了还小?农村里的姑娘们十七八就成人了,你到前后村看看,和你一样大的女子还有莫?”赵婷说:“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怎么就喜欢把我她们拉在一起比?”

母亲是个老好人,见女儿表现出了不悦的情绪,一些想说的话,也就此打住,她明白,这些话还是等着让她爸说罢,我给这女子说,只能是母女间的异常争吵罢了,这样,母女间的一场对话就此结束。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厅房里的客人吃饱喝足,话也说透后,醉醺醺要走了,他们全家出来欢送。那来相亲的年轻人对她投来了恋恋不舍的目光,仿佛在说,等着我吧,亲爱的人,不久我就可以把你娶进门。赵婷避开了他的目光,一个人怏怏地进了西厢房。

父母送走了客人,就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在进了西厢房。父亲坐在沙发上,母亲立在门口,她局促不安的看着父母,等待着那来自父母口中的暴风骤雨。

只见父亲抽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一口,两股浓烈的刺鼻的青烟便从他的鼻腔里冒了出来。父亲清了清嗓子说:“你这么大了,我们也一直没有对你的婚事过问过,今天乘着这个空,你就给我们说说你心里咋想的。”赵婷说:“我还小,我的婚事现在谈还早。”父亲说:“不小了,以你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满地跑才是,可是这多年由于你一直在上学,我们也就不好说啥,今年你就要毕业了,毕业后还要找工作,成家,这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一晃就到跟前了。”赵婷没有说话,低下头抠着手指头。

父亲顿了顿说,今天来提亲的是后山的王家,家里殷实,他家就一个儿子,你嫁过去也会享福,小伙子很能干,别看人家没上大学,但在县城药材公司当经理呢。将来你要是嫁过去,那肯定要享福,再说,人家大伯是县里信访局长,大权在握,就是你回来考试,进公家的门也容易的多,你如果考上试,也可以分到县城,到时候你们买一套属于你们自己的房子,过着两个人的生活那不比现在好?赵婷听了,心里表示出惊讶,天哪,父亲竟然把自己的人生想的那么长远,她心里同时也蔑视父亲的说法,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就对父亲说:“爸(注意这里出现了这个词,一般人家都把父亲叫“大”,而这些出去的洋学生都叫爸),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再说,我就算是我要嫁人,也要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嫁给你们说的这些物质的东西,再说了,你看你们,我自己都没有想那么长远,可是你们却好像看到了我的下半辈子一样,啥都设计好了。”

父亲说:“婚姻是要讲现实的,等你结婚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每一件事情都将是你们的全部,而不是啥喜欢呀,爱情呀,我和你妈结婚前都没有照过一面,还不是生活了大半生。”赵婷说:“爸妈,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你们怎么可以把你们自己的意志强加到我的头上?”父亲说:“我们这不是和你商量着来吗?你也知道,你哥哥到现在都没有成家,我们心都操碎了,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一直张罗着给你哥哥成个家,但是没有人愿意嫁到我们这穷家薄业的家里,你哥哥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苦闷的很,每到夜晚我们听见他都是整夜整夜地叹息。为此你妈妈经常哭哭啼啼的。”赵婷说:“我哥的事情,我也难过,但我哥的事情与我的婚事有啥关系?”父亲说:“关系当然有,不然我们怎么会给你说这个事情?那小伙子叫王欣,他还有一个妹妹,在县城一家美发中心上班,媒人说了,这事情如果你愿意,我们两家就来两换亲(两换亲,顾名思义就是一方的姊妹兄弟和另一方的姊妹兄弟互结尾连理,或者一方兄弟取另一方的姊妹,另一方兄弟同样娶一方姊妹做媳妇,就比如我家的哥哥娶了他家的妹子,他家的兄弟就要娶我家姊妹,这是一种互换婚姻),这样一来,你的事情解决了,你哥哥也就可以成家了。人家还说,只要你同意,两家婚事的花销他们王家包了,且你的彩礼一分钱不少,而他妹妹不要一分钱嫁到我们家。这样好的事情哪里去找呀。”赵婷听了父亲的话,大为震惊,没想到父母竟把她自己的婚姻作为和人家交换的筹码,心理顿生出一股委屈,她说:“爸妈,你们怎么把我的婚事作为哥哥结婚的筹码?”父亲说:“没办法呀,你就是不为你想,也为你哥哥想想,他都28了,还一个人单着,你哥哥在你念书时可没少给你钱供你读大学,他为了你能上大学,自己辍学回家务农,你哥哥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就没想为你哥哥做点啥?再说王家是大户人家,你嫁过去也不吃亏,不然,我们也不能同意,都是父母心里一块肉,我们没想着把你往火坑里推。”

话说道这份上,赵婷还能说什么。她想起哥哥,想起童年到上大学,哥哥一直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她,为她付出了很多,想起哥哥,她心里的防线就决堤了,她低下头抽泣着,母亲也泪眼汪汪。整个西厢房沉浸在一片沉默中,院墙外不时传来几声狗吠。赵婷沉默了好久,才说,让我想想,再说我还没有毕业,这事情也急不得。父母听她说要自己再想想,便知趣地推出西厢房。她一个人躺在炕上,热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她想起了杨如风,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幕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她的视线……

 

 

3

 

杨如风回到家里时,杨全正蹲在檐下抽旱烟。

杨全见到杨如风进来,便说,今天相亲感觉怎样?杨如风说,就那样。杨全说,就那样是哪样?到底是看上了没看上,你自己是咋想的?杨如风说,这个可以谈谈,如果可行,就把事情定下来。杨全脸上表现出满意的表情。

杨全在柱顶石上磕尽烟锅里的灰烬,再用烟袋上挂着的一根弯曲铝丝在烟锅里钻了钻,便收拾起烟锅出门了。

杨如风进了厅房门,大声说道,妈,我饿了。于是他妈开心的在再厨房里开始为这个心肝儿子炒菜。杨如风此时爬上炕头,看着炭火正旺,就把一个茶罐旧茶倒掉,重新装上新茶,煮起了罐罐茶。母亲把饭端进来时,他正在神仙般,一只手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一只手点着一支烟享用。母亲说,二杆子气全学下了。随即,夺了杨如风手里的烟头,丢进炭火里。杨如风笑呵呵地端过一碟子炒菜开始扒拉着吃。刚吃了几口,他便问母亲,我爸干啥去了?母亲说,你大知道你看上李芳了,所以给媒人说去了,他希望可以趁热打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杨如风说,这有什么急的,我和李芳也不熟,等谈上一段时间再看看行不行。母亲说,可不敢谈谈看,去那女子家提亲的人都把门踏断了,咱们要是不赶紧把这事定下,说不定就被旁人问去了。

杨如风看到母亲一副认真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他眉飞色舞的说,妈,你放心,这事情别人也抢不去,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抢不来,再说,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实力?他妈一看他这样说,就笑了,并从衣兜里颤巍巍地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说,这是你李四叔问人家要的李芳的电话,你可千万要保存好。杨如风接过纸条,只见那纸条上歪七扭八的写着一串数字。实际上,在去李芳家里时,他早就问到了李芳的电话号码。但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随即就将那纸条摊开,拿出手机,很像样的在保存李芳的号码。他妈看着儿子幸福的样子,去厨房给她端汤去了。

杨如风正吃饭时,杨全跨进了大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杨全进了厅房门,坐在炕沿上,一个劲地抽着旱烟。杨如风看到父亲如此,便问,爸,怎么了?杨全说,我刚刚去你李四叔家,探讨一些细节,你李四叔给我说了女方家里的要求,我这是愁的呀。杨如风说,李四叔怎么说的?杨全说,女方家里也没有明说,就是一切结婚事宜需按照他们女方那边风俗,礼钱六万左右,其他花销不计在其内。杨如风吃惊地问,六万?我的老天爷,那还不把我卖了?父亲说,六万元也不算高,就在这燕子河道里,那个人家的女儿出嫁还不是都在六七万,上原上高家的女儿去年出嫁,光彩礼钱就要了十四万,还不算定亲,言礼,看屋里等花销。六万元满打满算已经是要的少的了。杨如风说,我看这亲事成了买卖了,那还有什么亲戚可言?杨全说,娃,你也别煎熬,六万元我还是出得起,别说六万元,就是十万元,只要你自个儿觉得好,我不怕,再说,这几年我和你娘也攒下些家业,给你娶个媳妇绰绰有余。杨全吸了一口旱烟,继续说,我划算过了,加上定亲、言礼、看屋里、置办结婚东西统共也就十万元左右,不算多。

杨如风纳闷了,一个普通百姓家去一个媳妇竟然要花掉十多万,这还不算多,那么多少才算多呢?

这时,母亲端着糖汤进来了。于是一家三口人开始合计结婚事宜。窗外,天彻底黑了下来,屋后白杨树上的蚂蚱声一阵高过一阵,天格外晴朗,闪烁的星星向山村抛着媚眼。

杨全上了炕,也和儿子煮着茶,杨如风母亲坐在炕沿上,电视里正演着各种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杨全喝了几杯茶后说,你李四叔说,人家只是给了个口气,具体事情还没有说,我打算让李四大后天再去一趟。看看人家到底是啥意思。如果这个事情能行,咱们就早做准备,先把事情定下来,等到了过年或者农闲时节就把你们的事情办了。杨如风说,我们这地方太穷,越是穷,人的观念就越落后,开口怎么还几万几万的要?母亲说,人家李家要的还算少的,我和你大保证给你把媳妇娶进门,我们半辈子不如人,活着快入土了也没有活到人前头,如今你要娶媳妇了,不管怎究我们都要风风光光办一回。那样我和你大就算入土也能瞑目了……杨如风打断了母亲的话,妈,你看你都说道哪里去了?我不就娶一个媳妇吗,再说这两年我在外面也赞了一些钱,娶媳妇应该差不多。父亲说,你的钱你还是留着吧,媳妇娶进门也是要过日子,哪里都需要钱,你结婚的事情,有我和你妈做主,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想好了,大后天让李四再去和李家谈谈,争取把话说开,这样,我们准备就不会落下啥了。杨如风见此,觉得已经在没有办法说服父母了,于是溜下炕准备去他的东厢房睡觉,临走时父亲说,别对人家李芳说人家要的彩礼高了之类的话,人家养活那么大一个闺女也不容易,凭什么就白白送给我们?你要是对李芳说了,怕人家父母知道了不愿意,弄不好事情又泡汤了,可就麻烦了。杨如风“嗯”了一声,出了厅房门。

回到自己的卧室,杨如风感觉压抑极了,她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不想给李芳发信息,于是一个人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忽然,他猛地从炕上爬起来,套上鞋就出了门,上房屋里杨全夫妇还在煎熬地唉声叹气。

六月的夜晚,各种虫子啼鸣声不断,麦子地里的麦垛子在月光下俨然是立着一个个人,远处看去不由心里产生出一股害怕的感觉。杨如风沿着门前小路下了燕子河道,坐在中午他停留的那里,点上一支烟,那烟火在忽明忽暗中闪烁,仿佛萤火虫般抖动着。

他的思绪是麻乱的,不错,在他心里一直觉得,两个人结婚无非就是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一顿,然后领一对红色本本就行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结婚会有这么多道道。他在北京时,也见到许多好朋友结婚,都是包一个酒店简单办一下,到时候把男女双方的亲戚叫到一起,举行一个仪式就可以了,没想到乡下的结婚竟如此的奢靡。

他在思绪麻乱中,一个人如同夜游神一般在燕子河道里游荡。在一片麻地边,他停住了脚步,仿佛听得见麻地中间有声音传来。他靠近了麻地,只听得那麻地里传来一阵阵呻吟,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不用说这肯定是哪家的女子在会情郎,他知道,小时候,那些比他年龄大的男孩子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子,但又因为家里穷,没办法上门提亲,就约好了在麻地里把彼此给对方,那样,即便是女方以后嫁人了也无遗憾了,而男方则会怀揣着这份美好一生一世。

他本家有个老汉如今都六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这老汉年轻时人长得精干,有本事,营务庄家是一把好手,但因家里早年没了父亲,便和母亲一起过日子,他是哪个时代少女们追求对象的标准,十里八村见他赶集都会纷纷打问他的身世,但当听说他家里一贫如洗时,都惋惜地摇摇头。后来这老汉在燕子河道十八里村有了一个相好,两人便偷偷地约会。那时候因为穷,住的地方也没有多大,所以,有了相好便只能带到麻地里。而那些年,麻地也成了所有年轻幽会的场所。这麻春天种上以后,待到夏天时,长得有两三米高,翠绿一片,里面密不透风,藏个人根本找不到。后来,比他年纪大的那些那孩子,还有几对人在一块麻地里约会的呢。

这老汉就隔山差五地去十八里村找他的相好,燕子河道里的那些麻地几乎都被他们睡过。后来,在一次幽会中,他们被晚上进林的撅户(早年间依靠砍木头为生的人称为撅户)听见了,他们的事情就败露了。女方家人知道后,就详细盘问了他们的事情,而这时,那女孩子也已有身孕,家人无奈,只好把她嫁到了距离十八里村三百里外的岷县的一个山村里,从此,那老汉就一个人过着,这么多年来都不娶,后来他母亲去世,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就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活,也善帮助村里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乐于帮忙。那老汉年轻时植得几亩果园,如今已初见规模,但他从来对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不拒之门外,对于秋后来吃果子的人,他都是让其到果园里吃,临走时还要送一大包。杨如风小时候就经常吃他种的果子,后来杨如风上了大学便把这个人遗忘了,而此刻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这个人来。

杨如风思绪麻乱的想着,此时麻地里的呻吟听不见了,能听见的却是一对男女的对话。杨如风好奇地凑近了听,只听的那男的说,小妹,咱们是真心相爱的,可是你爸说要八万元的彩礼,我真的抬不起呀,你看你回去能不能做做思想工作,让你爸少要一点彩礼。只听得那女讽刺的说,少要一点,是不是把我白送给你才好呢?那男的又说,白送不可能,但彩礼少要一点,你想想,咱们结婚,言礼,看屋里,办酒席都得花钱,如果这些都算上,满打满算的十三四万,我的天,我哪里弄这么多钱去?那女的说,谁家的女孩子结婚还不都得走这些过程,我爸我妈把我养育这么大,不能白白给你家里了,再说了,我们要是要的少了,燕子河这一河道里人都骂我们呢,现在的亲事,都是一个价,大家都在看着,谁家要是把彩礼价钱抬得太高,也会遭人唾弃,谁家要是把彩礼价钱压下来,那就等于是和这燕子河道里所有有女儿的家庭作对,你说,我们能把彩礼要少嘛。那男的苦笑了一下,女的继续说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怕跑了不能,你就央求家里人在到处借借,把这事情赶紧定下来。不然孩子出生了,你还没有把握娶进门。那男的说问,都有了?只听得女的娇达达的“恩”了一声。

杨如风震惊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拢,是的,这些事情让他震惊,本家老汉的事情,都是父母和老一辈人口口相传的,他对此表示过怀疑,但这实实在在的事情,就在他眼前发生,他怎么能不震惊?尤其是那女的那一套不能减少彩礼的理论,真是说的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杨如风在震惊中往回家走,此时,已是月明星稀时刻,乡庄格外宁静,虫子也停止了叫唤,一切都很静谧,仿佛置身天地之间,唯有他自己,这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受,此刻才来的那么强烈。他突然想到,夜晚,风吹的珠帘动,香消残酒后,寂静下来的夜空,深邃廖远。当我一个人步行于燕子河下,听着叮咚的燕子河流水声,顿时不由产生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仿佛置身天地之间,唯有自己孤独地跋涉,路没有尽头,也看不到尽头。我像一个虔诚的圣教徒一样,在向我信仰的圣地跋涉,尽管这一路满面冰霜,但我依然坚持跋涉者着,我知道,路一直在走,却永远走不到尽头;心一直在思考,却无法预知未来。

他在遐想中,回到家里。上房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看来父母已经睡下。他悄悄进了东厢房。在炕上,他又一次想起今天晚上那女的说的女一番话,假如李芳也是这个态度怎么办?这时候,他才发现由于出门匆忙,手机落在了炕上,打开一看,有李芳的十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于是他给李芳开始发信息解释为何没接电话。

李芳在短信中对他不接电话表示很生气,但也原谅了他。这时候,他给那个陌生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你好,你是谁?你给我打电话了?马上见陌生号码回信息,你好,杨如风,我是赵婷,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就是想给你说个事,大后天我去城里办事情,希望你也来,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杨如风拨号码打过去时,对方已关机。

 

 

 

4

 

杨如风早早起床,洗刷完毕,背了一个包包打算出门,这时,杨全叫住了杨如风,这大早上的你要干啥去?杨如风说,今天县城一个同学结婚,他要去给人家贺喜。杨全说,今天,你李四叔要去李家,你不等着听消息?杨如风说,你们等着就行了,我回来了就给我说。于是兴奋地挎着包出门了。

杨如风在去往县城的班车上等待着,他想,赵婷既然要去县城,肯定会和自己坐一辆车,但等到发车后,仍然不见赵婷的影子,他就闷闷地,一个人坐着车往县城而来。

五月的县城还是车水马龙,完全和乡下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恰巧正逢上班高峰期,人们的脚步是匆匆的,就连吃面皮的地方都爆满,杨如风走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排上队,于是,只好悻悻地放弃。他转过东大街繁华的街口,径直走向了一家牛肉面馆。

这几年,县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不是他上高中那时的县城,林立的建筑群,笔直而又平坦的柏油马路,琳琅满目的街面商店,整体有序的泡桐树,还有那宽阔而动人的广场,都给杨如风留下了美好感觉,细细想来,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五六年了,真正还没有在家乡的小县城转转,没想到,五六年的时光,已经将一个村庄一样的地方变得如此彻底,如此让人喜爱。

上一次回家,也只是匆匆路过,根本没有闲暇时间来看看发展中的这个县城,现在想来,也许是机缘巧合,必须在今天才能让他看看,这在发展中的县城。以前,在北京呆着,总觉得那种高速运转的生活节奏对他而言已经适应了,而这种适应相反地使他看其他地方仿佛停滞了一样。如今看来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手机一看,是赵婷发的信息:我早上看到你坐车进城了,我也在城里,不过现在有点事情,晚上我有时间,你晚上别回去好吗?我晚上了给你说?杨如风看到短信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恼火:我来县城就是为了听你给我说的事情,你现在倒是自己玩失踪。他本来打算回复一条信息斥责几句赵婷,回头想想,这又何必,既然来了,也不怕多住一晚上。而此时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他端起就吃,也没有注意四周。

北京的牛肉面和家乡的差距太大,他从来都不吃的。他吃的满头大汗,吃的津津有味,此时身边飘过一阵清香,接着他含着一口拉面,就呆在了哪里,眼前分明坐着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女。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擦了擦嘴。那美女还是继续盯着他笑着,他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感到面红耳赤,感到局促不安,感到手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此时,那美女终于说话了,她用吃惊中略带戏谑的口气问:“不认识我了?”杨如风看了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没有认出来,于是抱着歉意笑笑。那美女继续说,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可记得你,就是烧成灰烬我都认识你。杨如风听此一说,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心飕飕吹来。双方略呆一会,那女的就笑了,呵呵,我想着你也没有看出我来,我上学时,因为一场车祸,整个脸部都毁了,现在,你看到的是后来做手术时植的皮。杨如风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随即,那女的说,我就是王倩倩,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王倩倩,那个王倩倩,杨如风在脑海中搜寻,终于,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到处泛滥,他想起了高中的一端往事。

那是他上高中时,班上有一女生叫王倩倩,那女生经常和他作对,什么事情都对着干,那时候,他是学习委员,而王倩倩就天天作业准是最后一个上交的,所以,他就得每天等着她做完了,才把作业送到老师那里去。后来,上到高二,不知何故,王倩倩开始发奋学习,有一次模拟考试竟然超过了他,拿到了全班第一。他就有点慌了,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一直在高中后两年里不分伯仲,就连班主任都对他们报了极大希望,把他们两个作为重点大学的苗子培养。当然,后来他如愿以偿的上了大学,也是重点,而王倩倩名落孙山了,至于具体原因他不得而知,今天见到她,他心里才有一股往事在梦里的感觉。

王倩倩见他发呆就问,杨如风,我老远就看着像你,果然是你。杨如风笑笑。王倩倩问,你在县城干啥,我可听说你在北京干得不错?杨如风说,他只是在一家报纸做编辑,也算不上啥好工作,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我只能算作北漂里面最底层的蚁族。王倩倩说,既然那样,你为何不回来考试,现在考试可吃香了,只要考上就可以分到乡镇上,而乡镇上基本上没啥事,那样,自己还可以干点副业。王倩倩说到此,便有些得意的顿了顿说,我去年考试,现在是乡上的一名包村干部,拿着工资,自己又在县城开了个服装店,而服装店的收入要比那工资多一倍还不至。杨如风问,既然服装店那么好,你为何还要去乡镇上班?王倩倩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双保险,单位上的工资是死的,一个月也就两千多,但有福利呀,比如医保,住房公积金,虽然少点,但是很稳定。我们这里的人看人就看你是不是吃公家饭的人,就说简单的,你去银行里贷款,人家先问你是正式工还是合同工,正式工就给你贷的多一些,合同工一般不贷款,即便是贷也贷不多,而要买房子,那就更麻烦了,如果自己有个工资折子,那就可以了,简单而且方便。杨如风听到王倩倩说的这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那个黄毛丫头,今天竟然变得如此精明和世俗。

王倩倩见他还在沉思,便问,杨如风,你今天有事没,没事的话去我店里坐坐,我们聊聊天,好几年不见了,你还是那样帅。说着王倩倩又开怀大笑。杨如风简直不敢想象,这个人经历了什么,竟让她变得如此开放。本来杨如风想拒绝,但又想到赵婷说晚上才找他,所以,就接受了王倩倩的邀请,两个人想跟着来到王倩倩的服装店前。

王倩倩开了卷闸门,这是一个大约有着三十平米左右的一间铺面,后面还隔着一个休息室,店铺里面各色衣服琳琅满目,看的杨如风眼花缭乱,杨如风上前看了看衣服的标价,直咋舌,衣服的标价都在百元以上。王倩倩在后面休息室里烧水,张罗着杨如风坐下,杨如风坐下后,感觉这个服装店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檀木的香,他随意的扫视着这个服装店。

王倩倩端着一杯茶出来,递给了杨如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如风看,杨如风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王倩倩又开怀大笑,杨如风也笑了。王倩倩笑着说,怎么,这么多年就一个人单着?杨如风说,我长得落后,没有人愿意跟我。王倩倩嗤之以鼻的说,扯淡吧,就你我还不知道,准是花心大萝卜,你玩过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吧?杨如风说,看你说的,我真的没有处对象,今年回来,就打算在老家找一个。王倩倩噗嗤一声,笑道,杨如风也相亲?杨如风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就不能相亲?王倩倩说,就凭你的这一身漂亮的外表,加上你的学识,就没有人跟你,骗鬼去吧!杨如风说,我就当你夸我了!王倩倩说,好吧,我知道,你一向脸皮很厚。杨如风说,其实,这么多年他其实也没有实心找,一直忙于事业。现在的女孩子,要结婚,那个不先问问你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子,有没有存款。王倩倩这时才收住笑容说,你说的也是实情,在北京买房子,那简直是要命,就是我们这小县城,房价也是一天一个价。杨如风便问,你呢,这么多年了,你就一个人单着?王倩倩沉思了好久,给杨如风添上新水,才坐到杨如风身边,心事重重的开始叙说他的不幸。

王倩倩说,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我最后因为没有考好的事情吗?杨如风点点头,王倩倩就继续说,所以我就进了地方一家院校。其实,那是有原因的,高三那会,我有一次回家,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他是我家乡的乡镇干部,我就和他认识了,后来我们谈恋爱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我的全部,这辈子,我就认准他一个男人了。后来……王倩倩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就睡到一起了。高考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就陪着我去做了人流。那时候,我身体虚,就在家里休息了一周,接着就高考了。考试结果可想而知,高考考砸后,我进了地方院校,我们还是那样深深爱着对方,他隔三差五就来我们学校看我,那时候,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后来,我毕业了,回到了县城,我参连续两年加了全省上岗考试,但是没有考上,我和他就渐渐疏远了,他也不来找我。这时候,因为我家里住在偏远山区,恰好全县有移民的政策,我们全家就移民到了宁夏,我当时决定不跟着家人移民,我在等着他,希望他回到我的身边。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一次我去超市买东西,竟然在超市里面发下他手挽着一个漂亮姑娘。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天晕地转的感觉,他也看到了我,但还是若无其事的牵着那姑娘的手,从我身边走过。我当时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我一个人冲出超市,跑回家里,在家里哭了整整一晚上。我好几天都没有下床,仿佛害了一场大病一样。几天后,我哥哥来办理全家的户口,我就决定跟着家人一起去宁夏。

到了宁夏,换了一个陌生环境,我逐渐从以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这时候,他被那个女孩甩了,又痛彻心扉地像我道歉,捶胸顿足的懊悔。我禁不住对他的爱,又回到了县城,也把户口迁到了这里,也和他领了结婚证。我们生活了半年有余,我也积极准备参加省上的考试,可是又一次让我发现了他和别人女人在一起厮混,而且在酒店让我碰了个正着,我甩身离开,他就跟着我回来了,但我此时,心里倒不是愤怒,而是平静,我其实早该想到,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于是我提出离婚,于是,我们在民政局换了本本。去年,我参加考试,考到了乡里,现在又开了这个铺面,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王倩倩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多年的压抑,此刻得到了释放。她坐在杨如风身边,看到杨如风还沉浸在自己叙述的往事中,就笑道,我自己都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能出来了?杨如风这才面带震惊的说,想不到你经历了那么多。

恰巧此时进来了一个买衣服的人,杨如风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于是,起身告辞,王倩倩再三挽留,杨如风以自己有事为由推脱了。王倩倩把他送到铺面门口,紧凑着他耳边说,你还是那么帅,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呗。杨如风只觉得一股香气撩动的他浑身慌乱了。他赶紧把电话号码给王倩倩说了一下,就走开了。他知道,这个地方,他再也不该来了。

此时已是下午,杨如风感觉肚中饥渴,寻找了好久,才在路旁边的一家面馆里要了一个炒拉条,就一个人吃了起来。这时候电话再一次响起,他接上,原来是赵婷打来的,他问,你这一天去哪里了?害得我没个地方去,有什么话非得要在县城说,在家里说不一样吗……赵婷听着他絮叨,他说完后,赵婷就说,地方我给你安排好了,你去秦州大厦,我给你定了一间房,你去吧台把卡拿上就可以上去休息了。我现在在外面,六点我去酒店找你。杨如风还想说点啥,赵婷已经挂了电话。

 

 

5

   

杨如风在吧台要了卡,就进了房间。这是县城里比较高档次的酒店,一切应有尽有,他记得上高中的那会,县城里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酒店,大多都是旅店,现在倒是啥都有。

他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机里做作的表演,一个人无所事事的胡思乱想着,赵婷这么神秘把他叫到县城里,到底有啥事?对于赵婷,他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待,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倒也处的十分融洽。但有何事非要在县城里说?也许在乡庄里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怕人家说闲话,现在的乡庄人,吃饱没事干的时候就是传闲话,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黄的说成绿的,极有可能呢,也说不定是赵婷需要他给她拿主意的事情呢?那就等着赵婷来了再说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六点一刻钟,仍然不见赵婷的影子,他拨通了赵婷的电话,对方拒接。六点二十时,有人敲门,杨如风迅速的开了门,果然见赵婷就站在门口。今天的赵婷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粉色的裙子,一双低跟凉鞋里裹着白皙的双脚,她的头发也是特意挽起来,很自然的那种,脸上红扑扑的,凸起的胸脯一起一落的起伏着……杨如风一直觉得赵婷还是个孩子,可不是吗,这个喜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仿佛变成大人了。是的,大人,赵婷已经24岁了,早已成年,只是在杨如风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赵婷看到杨如风愣在那里,知道今天自己特意的打扮一份是十分有必要的。他笑着说,怎么不让我进去?杨如风这才闪开,让赵婷进了门。

此时,杨如风才发现,赵婷两只手里拎着许多吃食。

赵婷说,把那桌子搬过来,咱们一起吃饭。杨如风就把房间里的桌子搬到房间中央。恰好有两张椅子,于是两个人顺利的坐下来。赵婷从袋子里取出各种吃食,有几个是热菜,散发着阵阵热气,还有三个凉拌菜。杨如风说,你这太奢侈了,怎么搞了这么多?赵婷笑呵呵地把每一样菜都摆了出来,递给杨如风一双筷子,自己则从包里又拿出两个杯子,一瓶红酒。杨如风见此,便说道,今天你是准备有序呀。赵婷说,我准备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杨如风不解,赵婷说,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有些话在乡庄里不好说,再说我也怕他们的闲言碎语。

赵婷在两个高脚杯里倒上了红酒,一杯递给杨如风,一杯自己握在手里说,为了咱们的再次相聚,干杯,于是觥筹交错间,杯盘狼藉,已经多半瓶酒下肚了。赵婷说,如风哥,你吃菜呀,我买了这么多,就是给你吃的,你怎么不吃?杨如风说,他已经吃饱了。杨如风叹息道,想不到当年的小屁孩子,如今对生活这么讲究,我记得上初中的那会,你扎着两个羊角辫,衣服风风火火的样子,现在竟然这样品味生活。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回忆他们曾经一起上过的乡里初中,上过多的高中的情景。赵婷说,那时候,你虽然高我三级,但我感觉我们相处的很好,你那时候总是说,你要走出去,走出咱们那个穷山沟沟,一定要去北京扎根。现在看来你的这些理想这在一步步实现。杨如风说,我现在在北京也混的比较烂干(方言,就是混的比较差),北京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记得一篇帖子里面对北京有着这样一种描述,大概意思是说:北京是一个三十岁没结婚都不嫌晚的地方,北京是一个不要看不起任何人的地方,北京是一个你在马路上大吼一声却无人理睬的地方,北京是一个被人骗又去骗别人的地方,北京是一个让你时刻在受伤却不得不强装坚强的地方,北京是一个父母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吵着要回去的地方,北京是一个自己留下打拼把小孩送回老家的地方,北京是一个你整天拼了小命挣钱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过节就不知道到哪里,到哪里都找不到家的感觉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住了十几年的邻居不知道姓什么的地方,北京是一个我每天都想离开,却一直没能离开,有机会离开又放弃离开,继续想着离开的地方,北京是一个满地黄金普通百姓却很难捞到的地方。北京是一个让很多怀揣梦想的人迷失方向,前途渺茫却不愿放弃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围墙,来的人想走 没来的人想来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矛盾的城市,这里有几乎是全世界最便宜的公交,却也有我们一辈子可能也承受不来的房价。北京是一个复杂的城市,有时候你爱她爱到骨子里,有时候你恨不得转身就跳上回家的列车。北京是一个记忆的城市,若干年后,你会发现在三环的某个天桥上回响着你天真的幻想,在斑驳的胡同里也留下了你浪漫的徜徉。北京是一个奋斗的城市,清晨人行横道上闪过你穿梭的背影,夜晚街边路灯下却才看清你年轻的脸庞,有多少人怀揣梦想来到北京,又有多少人将最美年华永远留在奋斗的路上。时光不会驻足,梦想若远若近,谁敢频频回首?来不及,也承受不起……杨如风如有所思地说着,伤感而又渴望,赵婷就静静听着杨如风如怨如慕的诉说。说完,杨如风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赵婷再给他倒酒时,发现那瓶红酒早已底朝天,于是她又从包里拿出一瓶。这回,杨如风吃惊了,问道,你到底拿了几瓶红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灌醉?赵婷红着脸说,就这两瓶。再没有了。杨如风仔细检查了一遍包,发现真没有了才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因喝了一瓶红酒,都有些兴奋,杨如风问,赵婷,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虽说平时你也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但我在北京的这两年就不见你联系我了。赵婷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一样,低着头,独自品尝着红酒的芬芳。

杨如风见状,也不好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此时,此景,真让人有点迷乱的感觉。杨如风说,赵婷,你不是有话给我说嘛,现在已经九点多了。我去给你再登记一间房。赵婷一把拉住杨如风,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杨如风扶着赵婷坐到了床边,杨如风说,赵婷你要是醉了,你就上床休息。我去再登记一间房子。赵婷朦朦胧胧中,似醉非醉地说,你不要去登记了,我们有这一间房子就够了,干嘛还要登记一间?杨如风说,赵婷你喝醉了。赵婷忽的一下站起来,红着眼,紧紧盯着杨如风说,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杨如风看到了赵婷眼睛里不一样的感情,那不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表情,忽然,他内心有些慌乱了。他现在终于猜到赵婷为何把他叫到县城,又为何精心安排了这样一个局面。

赵婷盯着他,他不敢看赵婷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有一种期待。他坐下来,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地换台。赵婷说,你把这些收拾一下,我去洗个澡。杨如风就把桌子上的一切都收拾干净,把桌子挪回到原来的窗子边上,把两把椅子也恢复到了原位。

这时,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杨如风慌乱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双手双脚都不知该放到那里去,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他局促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在他心里,赵婷一直都是妹妹,不错,是妹妹,一个哥哥怎么会对妹妹做那种事情。他慌乱了,仿佛时间也慌乱了。他蹑手蹑脚准备开溜,但赵婷仿佛料准了杨如风会溜,于是就在浴室里说,如风哥,你就安静的等着,我给你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呢,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杨如风一想,对呀,赵婷不是说有重要的话给我说嘛,但到此刻她都还没有表达她的意思。于是,杨如风忐忑不安地又坐在床边上,看着电视。

二十分钟后,赵婷用毛巾包着自己的身体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婀娜的身姿,美丽的曲线,恍惚的气氛,都给整个房间新添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她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却,头发上还没有干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赵婷走到杨如风面前,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杨如风,杨如风不敢看他的眼神。

杨如风不敢看她,赵婷心里一阵窃喜,是的,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好久了,也蓄谋已久了,她本想着如果杨如风可以娶她,那么以后来日方长,可这中间出现了王欣,这个搅乱了她生活的坏蛋。听父母的口气,似乎,一定要她嫁给王欣,否则他哥这一辈子就要打光棍了。再说,王欣家里有钱有势,他们也得罪不起。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好吧,既然这样,那她就要为自己做一回主。她要把这么多年来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全部告诉杨如风,即便是明天就是末日,她也心甘了。

看到杨如风慌乱而局促不安的样子,她噗嗤一下笑了。她笑着说,如风哥,在我印象中,你一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来不怕啥,做事也稳重大方。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如风这才从慌乱中勉强一笑,说,赵婷,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妹妹,我像亲妹妹一样亲你爱你,我知道你有啥事情都愿意给我说,我也愿意帮你出主意,但是今天的这场面,这气氛,我感觉不对呀。赵婷说,如风哥,以前是这样的,但是,就在这一刻,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爱你,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减,反而越来越强烈了。你知道吗?每年寒暑假,我都渴望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即便是远远看着你,我也会快乐一个假期。可是这几年来,你一直很少回家,好在我还有一张咱两的合影,平时想你的时候,我总会拿出那张照片久久地凝望,凝望那张照片,仿佛你就站在我面前一样……

杨如风大为震惊,想不到自己一直看做妹妹的赵婷,这么多年竟然独自暗暗恋着他。是的,他从来都是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看成兄妹之间的感情,但此刻看来,赵婷已经是一个女人了,一个女人味十足的女人了。她不再是那个黄毛丫头,她有自己的感情世界,有自己的爱恨。杨如风抬头看着赵婷,赵婷深情地注视着他,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杨如风说,赵婷,对不起,我真的很矛盾,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从没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在我眼中你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今天看来,是我思想落伍了。你长大了,长得女人味十足。说实话,面对此刻的你,我内心真的很纠结,也很矛盾。我现在才知道了你对我的是男女之间的爱,而非妹妹对哥哥的爱,可是……

杨如风还没有说完,赵婷就把她那热烈的双唇靠到了杨如风的双唇上,顷刻间,杨如风感觉一股撩人的热气袭遍全身,赵婷身上那清香的味袭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一切都模糊了,一切都酥软了。赵婷的感情来的那么热烈,杨如风根本没有防备。

喘息声在整个房间里激荡,赵婷热切的吻着杨如风,杨如风迎合着赵婷的热吻,赵婷在呻吟中说,如风哥,我这一辈子做不成你的女人了,但我要把最纯洁的我给你……没有说话,只是深情的吻着赵婷,赵婷说,如风哥,我好狠,这辈子不能陪在你的身边,杨如风紧紧抱着赵婷,此时,赵婷已经开始扒杨如风的衣服,杨如风慌乱的握住赵婷的双手说,赵婷,你等等,你听我说,赵婷不管杨如风的劝导,继续扒着杨如风发衣服,短袖已经吊在了地上,而赵婷一丝不挂的热情吻着杨如风,杨如风上身裸露在外面,他感觉到了赵婷那滚烫的身体,他发育良好的身体铮铮有力,凸起的肌肉看了就让人想入非非,赵婷抚摸着杨如风的肌肉,杨如风只觉得身体在升温,是的他要爆炸了,突然双手朝着杨如风的裤子摸去,杨如风赶紧推开赵婷,迅速地把被子裹在赵婷赤裸的身子上面。把赵婷稳住,赵婷还想起来抱着杨如风,杨如风双手紧紧压着坐在床上的赵婷,大声说,赵婷,你听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我知道了你对我的爱,我也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请相信我,告诉我发生了生么事情。

这时,赵婷才安静了下来,随即杨如风看到赵婷的眼泪便一颗颗流下来了。她没有哭,只是伤心而已。杨如风抱着用被子裹住的赵婷,赵婷开始嚎啕大哭。

许久,赵婷才停住了哭泣,便把王欣来家里如何提亲的,如何说要两换亲条件的,她父母是如何让高兴的都对杨如风说了。杨如风听了,静静地沉思了起来,他点燃一支烟。

赵婷用被子裹着身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杨如风。杨如风听到此,内心麻乱极了,没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赵婷又出现了这样的麻烦。而且这麻烦他又不能帮上任何忙,是的,没有办法,赵婷的哥哥至今没结婚,这是他成家的唯一机会。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杨如风来回在房间里走动,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为赵婷脱离苦海。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他黔驴技穷了。

赵婷看到杨如风焦急的样子,便说,如风哥,你不用煎熬,我也想通了,只要我哥的事情解决了,就算是还他曾经那么爱我呵护我,我也该为他牺牲一回,只是,我心里放心不下你。杨如风说,赵婷,你把衣服穿上吧,我们今晚好好谈谈,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杨如风转过身看着窗外,赵婷穿好了衣服,就和杨如风坐在了床边。他们的为各自的事情焦虑着,但焦虑不顶事,随即他们转移了话题,又回想起他们上学的情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不经意间就到来了,他们还是静静地坐着。一切都很明朗,杨如风想,他可以娶赵婷,而且他们在一起也能幸福,但是赵婷的哥哥怎么办?即便是我要真心娶赵婷,他们家人会同意吗?再说,我也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嫁给她哥哥,即便有,婚姻也是不能用来交换的。

杨如风说关了灯,睡吧,咱明天还要回,请相信,不管怎么,明天太阳正常升起。杨如风关了灯,躺在床上,怀里静静搂着赵婷。

城市早已消歇了繁华,只有那孤寂的路灯在暗暗发光。

杨如风搂着赵婷,黑暗中,赵婷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

 

 

6

 

东方出现鱼肚白,安静了半夜的街面又一次开始喧闹起来。车流不息,人流不息,喇叭声不息。

杨如风整夜没有合眼,而赵婷则在他的怀里睡得真香,均匀的呼吸声,淡淡的清香,挂着泪珠的漂亮脸庞,都在熟睡中那样迷人。

杨如风看着熟睡中的赵婷,思绪麻乱极了。他想了很多,是的,他想起了那晚在燕子河边那对对话的情人,想起了他们的对话,又想起了父母的喋喋不休,他们一心想要给他找个媳妇的迫切心里,他不住地问自己,人到底咋了?我们的故乡人何以变得如此世俗,如此不堪?想想小时候,故乡的人是多么的纯洁,人与人之间又是多么友爱,记得那时候家家都比较穷,人与人之间也不攀比,现在的人到底怎么了?看看有女儿的人家吧,那可是得了摇钱树,光棍越累越多,女儿却越来越贵。他在北京时,看到了物欲横流,看到了人们不相信爱情,所以,许多人宁可单着,也不愿意结婚,可是乡庄里,婚姻却成了明目张胆的买卖……

他又想起了他和赵婷一起上学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得懂事多了,她的感情是那样丰富,爱恨是那样憎明,她知道为了别人付出,宁愿自己受苦受委屈,可是,这一切的不合理不应该由她来承担。杨如风轻轻用手拂去挂在赵婷脸上的泪珠。

看着赵婷,昨晚的事情就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杨如风想起来就后怕。他庆幸自己没有在酒精的麻痹下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庆幸自己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此刻在他心中,赵婷已经不是妹妹,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一颗饱受风雨的果实,而这一切他都无福享受,且不说他们家里,即便是他愿意,赵婷家里人为了她哥哥,也为了赵婷着想,宁愿把赵婷嫁给王欣,也绝不可能让赵婷嫁给他。比起王欣的家世,他们家,就显得捉襟见肘。

看来赵婷知道,她都婚事已经和她她哥哥绑在了一起,已经无法挽回。那么昨晚的一切赵婷是早有预谋的,亦可以说是预谋已久的。即便如此,他怎么能做出对不起赵婷的举动,既然没有能力给他幸福,那么有什么资格要脱去他的衣服?不错,我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绝不会干出那种事情,我始终相信,人若相信崇高,那么崇高就在我身边。杨如风此刻心里异常的平静,他为自己暗暗吃惊,也为赵婷暗暗吃惊。

他轻轻地把赵婷从身上腾出来,帮她盖好被子,一个人便悄悄出门了。他出了酒店,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了。

早晨的太阳已经铺红城市的建筑群,燥热的天气如同他躁动的心情。他轻轻擦去眼角的冰凉,混入到了来往的人群中,生活还是生活,和往常一样,人们的脚步还是那样行色匆匆。

他在买早点的地方给他和赵婷买好了早点,便折身回到酒店。当她进入房子时,赵婷已经起来,看来她已经洗漱完毕,一个人在窗台前静静张望。

看到他进来,赵婷忧郁的脸上马上放射出灿烂的笑容,她说,我以为你已经偷偷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此。杨如风说,我去买早点了。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赵婷说,我知道,你还没洗漱,你去洗漱吧。杨如风把早点的塑料袋给了赵婷,自己一个人进了卫生间。他拧开水龙头,那水就哗哗流出来了,他在镜子里面看到了自己疲惫不堪的面容,看到了充满血丝的眼睛里阴郁的眼神。

杨如风出来时,赵婷正收拾东西,杨如风说,你怎么没吃早点?赵婷说,没胃口,昨晚上酒喝多了,到现在都往上冒。杨如风说,那好歹也吃点,不行就喝点粥。赵婷调皮地说,你喂我?杨如风苦笑着摇摇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小女孩。

他们退了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着。赵婷说,如风哥,让我给你买身衣裳吧。杨如风说,那怎么成?赵婷说,如风哥,这辈子做不了你的新娘,我要买一身衣裳,让你穿着去迎娶你的新娘。杨如风不好拒绝,所以只好开玩笑着说,好吧,我也给你买一身,让你穿着去迎接你的新郎。赵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买好了衣裳,在街上溜达着,赵婷就挽着杨如风的胳膊在街面上行走,俨然是一对情侣。

其实,杨如风此刻心里是担心的,他知道县城里老家人很多,这要是碰到一个村子里的人,他们就说不清了。

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杨如风说,赵婷,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赵婷惊愕地看着杨如风,随即就想到了杨如风的担心。她笑着说,是啊,咱们该回去了,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杨如风说,你先走,等你坐上车了,我再去,不然大家都以为我们又没干好事。赵婷恋恋不舍的离开杨如风。

临到车要走的时刻,杨如风才慢悠悠地走到班车上。进了班车,他发现车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没有座位了。杨如风看到了班车上赵婷坐着,眼睛注视着他,但赵婷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杨如风假装看到了赵婷,便问道,你也回呀赵婷?赵婷点了点头,对他这种故作假装的问话表示搞笑。赵婷指着身边坐的那年轻人说,这是我的对象,我们一起回家。杨如风才知道了,那人就是王欣,便热情地同他握了握手。王欣自我介绍说,我叫王欣,我和赵婷是别人介绍的。杨如风说,祝贺祝贺之类的恭维之词。看到杨如风没有座位了,王欣表示杨如风和他们一起挤挤算了。但杨如风拒绝了。他坐到了司机旁边的油箱盖子上。赵婷眼睛一直注视着杨如风,而这一切,王欣都看在眼里。

司机和杨如风比较熟,上高中那会,他家里人经常给杨如风捎东西。司机问,如风,你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杨如风说,还没有想好。司机说,你看你们家就你一个娃娃,离开父母也不行,现在不是有考试的吗?你怎么不报上试试,再说以你的本事肯定能考上。杨如风说,我怕考不上,人家笑话。司机说,哪里的话,你可是咱们燕子河川道里有名的好学生,你要是考不上,那其他人就更不要想了。去年,你的同学王福来就考到了咱们乡镇府,现在也不怎么上班,而且还开着一个门市部。我知道他和你一起念书的时候,你可比他强多了。杨如风说,说不定人家后面刻苦努力了,我不一定比人家强。司机说,话不能这样说,有本事的人,啥时候都有本事……他就和司机这样聊着。

         而赵婷和王欣则在后面注视着他,其实,赵婷昨天进城,王欣就知道了,而且昨晚他和杨如风在一起的事情,王欣也都知道。王欣昨天正好在城里,他在路过一家熟食店时,发现了赵婷在买熟食。于是他就一路相跟着来到秦州大厦。他看到赵婷进了大厦,于是就在门口停着,接着就听到了杨如风和赵婷的对话。他当时气恼极了,没想到赵婷竟然背着他……他不敢想了,越想越害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于是他也在隔壁登记了一间房子,躁动不安的等着事情的发生,等着那可怕一幕的发生,然而,他害怕的一幕还是没有发生。隔壁的房子里静悄悄的,一夜都要静悄悄的,倒是他像贼一样,听了一夜,哪里什么也没有发生。等杨如风和赵婷退房后,他还在他们居住的房子卑鄙地想找一点证据,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难道他们在一起没有干那个?他不敢往下想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卑鄙和龌龊,自己的灵魂是多么肮脏。杨如风和赵婷一起出了酒店,他就远远跟着,等他们分开了,他就假装去坐车,假装在车里遇见赵婷。赵婷看到他脸先红了。尽管他和杨如风啥事都没有,但在这样的场面看到王欣,她还是有些慌乱。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就看到杨如风也上车了,看到赵婷和杨如风的表情,听着他们的对话,王欣在心里耻笑:做了那样的事情还理所当然。

杨如风还没有进家门,他妈就已经在自家巷子口等着他了。杨如风把衣服给了他妈,他妈暗示他,父亲杨全正在生气。

说好昨天他就回来的,结果耽误到了现在。他进了厅房,杨全一个人坐在火盆边上吧唧吧唧吸着旱烟,见杨如风进来,便有好气没好气地说,我们心都操碎了,你倒好,转着不回来了。杨如风笑笑说,爸,你看你生的哪门子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杨全缓和了态度说,人家李家回话了,说亲事他们同意,但是规矩必须得按照他们那边来,虽然上一次你去跟人家女子见了面,但这回是要把事情都定下来,必须要按照人家的规矩来,说他们出一个媒人,我们这边就你李四叔,来做两家的传话人。本月的二十是黄道吉日,他们说,要进行三看。我估摸着这三看,怕得三万元,看完,七月十一是镇上的庙会,他们全家会来看屋里,我估摸着最少也得一万元。这些花销我们现在就得准备。杨如风说,啥叫三看?杨全说,三看就是头一次你远远看看人家女子,托媒人给人家女子送去一万元;第二次站在远处斜着看看看人家女子,再托媒人捎去一万元,最后是你近看人家女子,再给人家女子一万元。杨如风说,我的天,这不是乘火打劫吗?那样这样的规矩?杨全说,这是祖辈几代人定下的规矩,没有人能破得了,何况家家要想给儿子说媳妇,这是必须要走的过程。杨全说,这事你不要操心,我和你妈张罗就行了。杨如风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世上哪有这样的规矩?他妈说,悄悄地,可不敢这样说,叫人家听到可不好。杨全接着说,人家这都是要的少的,而且省了好多规矩。这三看完了。我们就成了正式亲家,川道里也就都知道了那李芳就是你的媳妇了,也就没有人再去她家里提亲了,这看着麻烦,但是,顶如说向这燕子河川道宣布了李芳和你的关系了,这是好事情,你激动啥?

杨如风听到父亲如此说,便泄气了,他忽然想起那晚上,麻地里那对情侣的对话,再一次印证了父亲话的正确性。杨如风说,算求了,我就不要这媳妇了,最讨厌这些莫名其妙的破规矩,退亲算了。杨全忽的站起来,大声说,你娃说的啥屁话,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说算求了?谁家的女子给你白送?我们原来想着你或许能带回来一个女娃娃,可是你现在都26了,还是光棍一条,你知道我在这庄里为了你的事情,头都抬不起来,你倒好,一句算求了就算求了?你怎么向人家女方交代?我们老两口以后还怎么在这川道里是过日子?杨全激动地说着,随即就嘿嘿地哭起来,杨如风他们也在门口抹眼泪。杨如风见此,心变软了,他说,你看你们,哭啥哭,三看就三看。杨全和老伴见儿子同意三看,就又快乐的笑了。

7

 

  三看真的如杨全计划的那样,远远近近看了三回,三万元就打了水漂。其实也就是个过场,为了给乡庄里人看,为了赢回面子。第一回,赵婷和她妈远远站在一百米以外,杨如风和李四就看来一会,也没有走向李芳,而是折回来,李四把准备好的一万元送到了李芳她妈手中;第二回距离近了,但李芳远远背着身子,第三回,李芳就站在了杨如风跟前……

回来的路上,杨如风就嘀咕,明明已经见过面了,怎么还来三看?真是搞不懂,农村里的规矩太多。三看过后,整个川道里道知道了,李家的女子要嫁到杨家了。李家也在大门口插着一根柳树枝,那意思是说,我们家的女子已经有了下家了,来提亲的人请绕道吧!

而杨如风反而没有多大高兴,是的,他就要结束一个人的单身生活了,未来他将和这个叫李芳的女子一起过日子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高不高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办法再变了。

那是三看后的一天,杨全从李四家里回来,就乐呵呵地说,一切都讲定了。人家女方说,彩礼还可以再少,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就是如风要参加省上的上岗考试,考上以后,他们会帮助如风买房子的。杨如风说,我啥时候说要考试了?我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再说,我在北京惯了,根本不习惯这里的一切。杨全说,你不考试?为啥不考试?你看看人家毕业的孩子都回来考试,光我们燕子河川道里就有十几个孩子上班了,你说你不考试,那我们怎么办,你长年在外面逛,我们一天不如一天,等到死了也没人管。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就是要你给我们养老送终的,你现在却要拍拍屁股走人。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莫……杨全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这一动感情,杨如风他妈就跟着帮腔,杨如风一个人招架不住,就跑到燕子河边溜达。

当晚,李芳的父亲,也就是杨如风未来的丈人,带着李芳意外的来到家里,当然还是为了让杨如风考试的事情而来。杨全已经和亲家建立了某种同盟关系,一定要逼着杨如风考试。老丈人说,那北京也不是天堂,据说那里的房子几万元一平米,买一套房子需要几百万元,我的老天爷,哪里去挣那么多钱?我们知道,你这两年在北京过得挺好的,但是家里老人总归有人管吧?你看你大妈都多大年纪还要你去外面折腾?杨如风插嘴说,我不是去折腾,我那是去工作,去追求理想。说完,他又补充说,算了,说这些你们也不懂。老丈人说,家里这边也可以工作嘛,等你考上了,你照样追求你的理想,我们也全力支持你。可是这家里就两个老人,总得为他们想想吧!杨全夫妇低下头,痛恨着不说一句话。

李芳说,如风,其实咱这里也没啥不好的,有山有水,再说,你要是考上了我就不去外面打工了,我想好了,我要开一个超市。我就陪你身边,你上班忙,我就照顾超市,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过。杨如风看到李芳那期待的表情,看到父母恨铁不成钢的痛苦,心里也在痛苦挣扎。他的确割舍不下北京,那个地方,有着太多的心酸和苦楚,但也留着他的期待,他的理想,他的人生价值观。

杨如风半天不语,沉默着。终于他抬起头说,好吧,我答应你们参加考试,但要是考不上,我还得去北京。众人一听杨如风愿意参加考试,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了。当下,李芳帮着他妈开始炒菜,杨全让杨如风请来了李四,于是两亲家外加一媒人开始喝酒谝传。

杨如风回到了自己的东厢房,他坐在床上开始考虑考试的问题。是的,他既然答应了他们,就一定要付诸行动,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拼一把。

第二天他带着李芳便去县城买买考试的材料,但一走到县城,他的心就开始痛了,他不由地会想起赵婷来。那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双期待而无助的眼神,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都勾起了他内心的痛苦。从那晚以后,他为赵婷惋惜,也为自己无奈。但是他真的没有勇气带着赵婷远走高飞,家里的父母怎么办?川道里的人会怎样看他?这些问题一直折磨着他。

他在书店里选择复习的材料,这时候他看到了赵婷,看到了那双忧郁的眼神,也看到了王欣眼里的嫉妒。赵婷大方的走过来指着李芳说,这就是嫂子吧?杨如风点了点头,王欣过来同他握手。赵婷问,你们来书店买书?杨如风说,家里人非得让我参加上岗考试,这不就来买材料了。赵婷说,我也是买材料的,我也要考试。杨如风问,你打算报啥?赵婷说,我一个师范生还能报啥,只能报老师了。她又问杨如风,如风哥,你打算报啥?杨如风说,我还没想好,报名的时候再看吧。反正还有一个月,报啥也不一定考上。

杨如风和赵婷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两个人。李芳已经有些不高兴了,王欣到表现的很淡定,似乎在心里说:哼,你已经是有妇人的人了,就别惦记我的赵婷了。

买完书,他们就分手了。

回来的路上,李芳问,你和赵婷什么关系?杨如风说,又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还是吃醋了?李芳嗔怒道,快说。杨如风说,我和赵婷从小就是同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只不过我大她三级,后来我上了大学,她也上了大学,现在我们又都毕业了。李芳说,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杨如风说,我一直都把她看做妹妹。李芳说,你就没喜欢过她?杨如风说,喜欢过。李芳脸上一下就白了,从今天赵婷对杨如风的态度,她就可以看得出来,赵婷肯定喜欢杨如风。杨如风见李芳不说话,就笑着说,我喜欢她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你看你们女人就是敏感,我都和你马上结婚了,你还担心这?李芳这才笑着说,我看得出来,那姑娘喜欢你,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谁也抢走。

等杨如风把李芳送回家,再折身回到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母亲端上来香喷喷的炒菜,杨如风就狼吞虎咽起来。这时,手机响了,杨如风一看短信,是赵婷发来的:如风哥,我们一起加油!相信你是最棒的!爱你的婷。杨如风回复,好,我们一起加油。

回到卧室,他赶紧把短信删除了,这要是让李芳看到。所有的一切就都要泡汤了。

接着便是复习,如同高考班复习。家里的零活父母从来不让他干,只要他认真复习就好了。这样到使得杨如风不得不认真复习了,他原来把这种考试看的异常简单,也不在乎,复习也吊儿郎当,但看到父母为自己如此般,便也催生了他一定要考上的念头。

李芳倒是隔三差五就给杨如风送来好吃的,或者补脑子的。让杨如风哭笑不得,但自从杨如风开始复习后,李芳从不黏糊杨如风。总是给他送来吃的,就转身离开,要么回家,要么帮着杨如风的家里人干活。而赵婷,也很少再给杨如风发短信。

一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临近考试的那会,大家都激动,都兴奋。考试安排在市里,由省里统一组织,市里具体安排。

去市里的那天,杨如风看到赵婷,赵婷在王欣的陪同下坐着私家车去了市里,赵婷明显憔悴了。杨如风心里一阵绞痛。他和李芳坐着大巴去了市里。

考试流程和高考差不多,他基本适应。考试题,可以说不难,而他复习的内容很少考到,其实,一个月复习,时间根本不够,但平时积累的知识这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

等两科考完,已是下午六点。李芳焦急的等着杨如风,见杨如风出来就问,感觉咋样?杨如风说,没感觉,就那样。李芳就不高兴了,甩头走了,杨如风跟在其后。

两个人在街上游荡,李芳赌气不搭理杨如风,他们走到车站,打问回家的班车,早已没有了班车,回家是不可能了。于是只能在市里再住一晚,明天才能回去。他这才带着李芳漫无目的游荡,在路上恰巧碰到了几个高中也来参加考试的同学,于是大家一起约好去唱歌。大家都开玩笑说,杨如风现在是家有了,事业有了,马上就有孩子了,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杨如风谦虚地笑着,几个调皮的就要找嫂子喝酒,杨如风不让。但李芳为了赢回杨如风的面子,喝了好几杯。

晚上睡觉时,李芳执意要开一间房子,但杨如风拒绝了。其实,考试前一天在市里住酒店时,李芳本来就打算两个人开一间房子的,但杨如风以自己要好好休息为由,故意开了两件房子,其实他隐隐知道,李芳开一间房子的用意。现在考完试了,李芳要开一间房子,杨如风说,我今天今天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中暑了,头昏脑涨的。李芳说,那就开一间房子,我好照顾你。杨如风说,算了,还是开两间吧。李芳不情愿地问,杨如风,你是不是不爱我?杨如风苦笑一下说,看你说的,我们都这关系了,还不爱?我真的不舒服,你去给我买一盒藿香正气水,喝了我睡一晚上就好了。李芳怏怏地走了。

其实,杨如风自大那晚和赵婷的事后,他早就明白了许多事,李芳以他未婚妻的名义要求两个人开一间房,实际也不算过分,但一想到两个人住一间房子,他心里不由就想起了赵婷,的确如此,很矛盾。

李芳买来了藿香正气水,还是执意要和杨如风睡一个房子,杨如风说,李芳,我真不舒服,我知道你的意思,等着我好了,哪怕再住一天,我也和你住一间房子。李芳不高兴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夜里,杨如风不断地问自己,到底爱不爱李芳?赵婷和李芳他怎么选?但随即又想到了这两个多月以来他家人为自己张罗婚事,就泄气了。他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第二天,李芳表示愿意和杨如风再转一天,晚上住下,杨如风却买了两张汽车票。回家的路上,李芳赌气地不和杨如风说话。

 

 

8

 

  十五天后,成绩公布,赵婷成绩排在后面。而杨如风以全县第二的成绩被顺利录取。

赵婷发来祝贺短信的那一天,杨如风正好定亲。那天人很多,家里很乱。李芳前后忙碌着,杨如风前后忙碌着。

他考上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全家人为了这一天苦口婆心规劝过多次。杨全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这一回杨如风走不了了。他就会生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杨如风却闷闷不乐,只是忙前忙后的为两家的亲房端菜敬酒。手机响了不止一次。杨如风没有拿手机,手机在东厢房里。

李芳忙完手里的活计,就进了东厢房。今天,她是主角,她是幸福的。今天一过,她就正式成为了杨如风未婚妻,如今杨如风又考上了,一切都是那样顺心如意,一切又都是那样幸福美满。他坐在杨如风睡觉的炕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个她未来老公的居住地,这个地方将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们的新房。他们将在这里生儿育女,将在这里见证他们的幸福。或许他们会改变屋子的格局,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布局,把这三间厢房打扮成与城市住房一样的规格,首先要有一个梳妆台,得买一台大彩电,还的有一对沙发,一个小茶几,她要让如风把原来的旧炕面子拆了,重新盘一座,还有,炕边子一定要用瓷砖贴了,还要有一对帘子,睡觉时就拉下来,不睡觉时就挂起来……

李芳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这时,电话又响了。她好奇的拿起杨如风的电话。看到有赵婷打来的三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信息。他打开信箱,幸福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三条信息内容是这样的:

第一条:如风哥,我知道你今天订亲,我不能去贺喜了,我害怕我自己忍不住,做出过分的事情来,你知道我的心早就属于你了。

第二条:如风哥,我好怀念我们一起念书的时光,你知道吗,当我和王欣接触后,才发现他是一个善于心计的男人,我不喜欢他,我就想找一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哪怕是去要饭也值了。王欣的妹妹,也就是我未来的嫂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第一次来我家,就对我哥吆五喝六的。我哥却恭恭敬敬,这样的人,我不敢想象他们以后怎样生活?如风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第三条:如风哥,你今天订亲了,但在我心里觉得,你的妻子应该比李芳更优秀些。我今生不能做你的新娘,就让她陪在你身边吧,我羡慕她,我也恨她!

李芳看到这三条信息,煞白的脸开始变得通红,通红的脸又开始变得煞白。这时候,杨如风半天不见李芳,便走进东厢房。当他看到李芳煞白的脸,看到李芳拿着他手机时,不详的预感就产生了。李芳看着他,眼泪就刷刷的流下来了。杨如风说,李芳你别这样?外面亲戚都在呢。李芳把手机递给杨如风,杨如风看到赵婷的短信,满脸通红。他说,李芳,你听我解释。李芳说,这有什么可解释的?那天你还说,你对她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看看你手机里面的内容吧?你们把我当傻子耍呢。杨如风说,李芳,你偏激了,是,赵婷对我说过他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但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们将生活在一起。赵婷对我的感情而言,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玩笑罢了。李芳说,那好,我问你,你据实回答我。杨如风点点头。李芳说,你心里一点都不喜欢赵婷?或者心里对她一点爱都没有?杨如风没有回答,只是说,李芳,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大家都知道今天我们两个订婚,你再追究这些,有意思吗?李芳说,怎么不敢回答了吧?心虚了是吧?杨如风不语,说实话,他对赵婷是有爱的,特别是那晚上,赵婷给他说了一切之后,他发现他的心里真的也深爱着赵婷。李芳见杨如风不回答,就知道一切都早已明了,李芳哭着冲出了西厢房。

院子里喝酒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都面面相觑。这时候,杨全进来了。他夺过杨如风的手机一看,一切都早已明了。

杨全追着出了院子,喝酒的亲戚都跟着出了院子。杨全出门就打问村里人可见到他们未来的儿媳妇,因为李芳经常来杨如风家里,村子里面的人大都认识。终于在路边的一个拾粪的老汉哪里得知李芳向后村跑去。杨全一路打问,一边向后村跑着,眼睛机警的注视着任何动静。

而此刻,杨如风知道李芳去了哪里,是的,李芳绝对是那种什么事干了再说的主,他必须要挡住她。他也出了院子,向赵婷家跑去,杨全后面跟着杨如风跑着。

杨如风远远就听见了李芳的声音,准确的说应该是吵架声,对,就是吵架声。李芳正站在赵婷家的院子里破口大骂。赵婷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赵婷就从西厢房里出来,但不知发生了何事?赵婷的哥哥对着李芳说,你不是杨如风的夫人吗?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李芳说,都是你妹妹干的好事,你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赵婷哥哥问,我妹妹怎么了?李芳说,还怎么了,你妹妹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勾引人家男人,她明明知道我和杨如风今天订婚,却给杨如风发暧昧的短信。你以为我是傻子,我看不出你和杨如风之间的关系,告诉你,那次在书店我就看出来了。赵婷满脸通红,也不狡辩,静静听着李芳的训斥。这时,赵婷的父亲出来了,他问,姑娘,我们家婷婷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要兴师动众的跑到我家里大闹?李芳说,还怎么了,你管教下这个不要脸的女儿,诚心要拆散我们。他给杨如风说什么我的心早就属于你了,什么我今生不能做你的新娘这样不要脸的话,你说说我能不生气吗?你不管教好这样的女儿,胡骚情别人男人,你还有理了?赵婷的父亲转过身对着赵婷说,拿来?赵婷说,什么?他父亲说,手机。赵婷颤巍巍地把手机递给父亲。他父亲看到短信后,就气的浑身直哆嗦,他搜的一声扔了手机,手机在水泥院里摔的稀碎,他转手就给了赵婷一记耳光,赵婷捂着脸跑到西厢房去了,他父亲从小到大从没有打过她,这是第一次。

这时候,杨如风刚刚也赶到赵婷家里,赵婷的父亲说,姑娘,实在抱歉的很,我的女子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我自己给你赔不是了。说着他就对着自己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口里还叨咕着说,我给你赔罪了。李芳见此,就不知所措了。杨如风走上来,一把拉住赵婷父亲的手,说,叔,你不要这样,这是全是我的错,求你别这样了,赵婷的父亲还打着自己。这时,杨全跑了进来,看到此,便一把拉开杨如风说道,赵大哥,我对不起你,我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对不起你,这事错全在我,你要打就打我吧。李芳停止了骂人。赵婷听到动静后,自己也跑出来,跪倒在父亲面前,哭着说,爸爸,求你了,你别这样,是,我爱杨如风,我这辈子没有他,谁都不嫁,即便是陪着他去死,我也愿意。李芳听到此,知道,一切都完了,她豁开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跑了。

杨全拉住了赵婷的父亲,赵婷的父亲脸都扭曲了,他对着杨如风父子吼道,你们滚,你们滚,再也不要进我的家门。这辈子,我女儿哪怕是进尼姑庵,我也决不让她进你杨家的大门,说着他把杨如风父子推搡着轰出了大门。

他猛地一声关了大门,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他看到倒在地上哭泣的女儿,一下子就晕倒了……

杨全父子锤头丧气的回到家里,家里的亲戚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都悄悄溜了,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就剩下杨如风母亲一个人默默流泪。

杨如风此刻到异常平静,杨全也没有说啥,只是瘫软地坐在院里。杨如风感觉经过此事,他也看出来了,李芳不是他的归宿,尽管事情闹成这样,他反而心里有了一丝安慰,他想到:是啊,平心而论,即便是今天没有赵婷,我就真正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了吗?不,今天看来,李芳的这种不经大脑思索的举动会给她带来诸多麻烦,他原以为如果李芳今天默默承受这一切,那么他会更加爱他,会真心实意和她过一辈子,但现在看来,这场还没开始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也好。

他扶起母亲,回到屋里,忽然间对自己的未来真正开始思考了,毋庸置疑,他成熟了,在心里他原谅了李芳,但在感情上又似乎欠着她,而对此伤害最大的莫过于赵婷一家了。这样的事情一出,不久就会传遍整个燕子河道,那么赵婷该怎么办?

夜幕来临了,杨全夫妇坐在炕头上叹息着。

生活啊,你怎么那么多的麻烦。

生活啊,生活,这就是生活。它就像这夏天的太阳一样,把人晒黑了,也晒成熟了……

杨如风把好哭哭啼啼的母亲扶到炕沿上坐下,杨全坐在门杠上一锅接着一锅吸着旱烟,杨如风说,爸妈,我的婚事一直是你们张罗的,我也不好说啥,如今,事情成了这样,你们也不要怪我,这事情也不能全怪我,我和李芳,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没有共同的话语,没有爱情基础,只是在双方家长的刻意撮合下成为了结婚的对象,但你们也要为我想想,这样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你们也看到了李芳今天的表现,即便我把她娶进门,那她就会对你们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按发生的来,我的事情我自己负责,你们也不必自责。我这回想为自己活,我和李芳算是完了,但我很庆幸,这件事情,在对彼此还没有形成更大伤害下就结束了。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等我自己想通了,说不定哪天就带回来一个女子。我的婚事你们一直忙前忙后,我自己等于说被迫接受了这桩婚礼。现在我就想给自己做一回主,你们也别有啥心里负担,生活该咋样还得咋样,相信你们的儿子不会一辈子打光棍。

杨如风母亲哭泣着,杨全在烟雾缭绕中不说话。杨如风还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出了厅房门。

他在东厢房里静静站着,是的,一直以来,这件事情就是父母张罗的,他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抵触,特别是最近因为张罗结婚的事情,那些麻麻道道的规矩,让他没有一天舒心过,现在事情这样了,他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他上了炕,拉灭灯,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外面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夜异常的安静,他完全没有睡意。于是起身,拿起纸盒笔,开始在炕头上写信,他在信中对李芳道歉,并希望她能原谅,还希望她能尽快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伴侣,对于这一段时间对她造成的阴影,他表示很抱歉,希望她尽快忘掉这一切,投身到实际生活中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把给李芳写的那封信留下,让父母代交给李芳,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出了家门,杨全夫妇泪眼汪汪的把他送到了村口。杨如风上了班车,班车就启动了。

下午,他到达了火车站,买了去往北京的票,就拉着行李箱进了车站。许久,一个身着运动装的女孩子也拉着皮箱进了火车站。那不是赵婷吗?是的,那就是赵婷,她也走了,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幸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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