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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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省参议员郑濬先生奔走，终于拿到省政府批文，他又跑了一趟财政厅，给省立第二中学补拨教育经费1000块大洋。
这笔经费先划拨到县教育局账上，却被截留了300块大洋。柳校长气得对局长薛存成发了一通脾气：我们好不容易向省上争取到一点吊命钱，你凭啥克扣？薛存成讪笑道，咱们都是一个锅里搅勺呢，你吃了肉，我们总能喝点汤吧，机关人的工资还没有着落呢。随后，他压低声音对柳校长说，我让财务上尽快把钱转到你们账上，万一让张镇守知道，一爪子打去了着！柳校长叹道，这上上下下都在鸡勾子底下等蛋呢。
在校务会上，柳校长紧钱打豆腐刚就改善教学设施、维修校舍工作进行了部署，突然发生一件事，引起不小的波澜：本来学生对学校伙食差、不卫生就有意见，这天中午，初中二班学生雷向阳最后一个打了份白菜洋芋烩菜吃了后，闹起肚子，跑了几趟厕所，便窝了一肚子火去找伙食管理员论理，与其发生争吵。当时伙管员骂的话很难听，说什么我喂头猪还要给我摇尾巴呢，来受你的气！雷向阳回到宿舍把伙管员骂的话向其他同学一学说，大家都觉得受了侮辱，对伙管员群起而攻之，最后闹到柳校长跟前。柳校长答复，伙食存在的问题学校会调查清楚的，定会追究失职者的责任，而且学校开会已将食堂列入维修计划，请同学们安心上课。
本来这件事到此已经结束，谁知，学监宋鸿儒以学生闹事反映学校管理不善为由，四处游说，要求罢免柳校长职务。此人曾利用去兰州培训之机，大行贿赂之事，与省上一些要员建立了关系。所以，他直接举报，或暗中发告状函，很快就有了效果，不到一周时间，县府发来指令：“免去柳德全校长职务，遗缺由学监宋鸿儒接任。”
一时间，全校哗然，大部分教员和学生一致认为：不论宋鸿儒学历有多高，专业知识有多强，但此人动机不纯，人品较差，不能胜任校长一职，而柳校长为了学校受尽辛苦，费尽心血，怎么能随便罢免他呢？有的学生责怪雷向阳，不该怂恿其他学生闹事，连累了无辜的柳校长。雷向阳说，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早知道会这样，吃了剩菜拉肚子忍一忍就算了。为弥补自己的歉意，他便加入到声援柳校长的行列，和大家一起到县教育局请愿，递交挽留书，高喊：“我们不愿意撤换柳校长！”
不久，一份由学校教职员工联合签名的请愿书传到吴荐轩手里。吴荐轩看到这份请愿书后面的空白页，几乎签满了人名，方文达也签了字。
拿来请愿书的是英语教员秦学军，毕业于兰州师范中师班，比吴荐轩早一年来到学校任教。他对宋鸿儒拉帮结派、落井下石的行径很反感，说此人要是当了校长，小人会得势，好人要遭殃。所以，坚决不能让宋鸿儒当校长。但秦学军同时提醒吴荐轩，这份请愿书将要递交给县府、省教育厅和省政府，有可能会触碰到宋鸿儒建立的关系网，如果请愿不成功，上边一意孤行，非要让宋鸿儒当校长，那他肯定会对参与请愿的人打击报复。请愿是自愿的，你不签也行。
我签。吴荐轩说罢，用钢笔在这份请愿书上认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让吴荐轩没有料想到的是，已经有两个班学生罢课，张元和10余名文学社成员也加入到请愿的学生队伍中，人数过百。
柳校长苦口劝学生，你们不要这样干，这是给我惹祸呢!
张元、雷向阳等几个学生，把柳校长锁在一间房里，安慰说天塌下来有我们呢！
从这些学生身上，吴荐轩依稀看到自己当年参加五四运动时的影子。那时，他也是这么慷慨激昂，如一只充足气的篮球，一拍击就会弹跳起来。如今的自己呢，似乎成熟了，沉静了，但这种状态似乎也证明自己个性的棱角已经被俗世磨损，激情的火焰几经现实冷雨的浇淋，快要熄灭了。而写诗，则是给生命充气、为激情余火添加柴薪。他决不会成为庸常人生的俘虏！
这个时候，宋鸿儒也没闲着，他在家里秘密设宴，笼络社会上、教育界和他要好的有权势的人为他撑腰，同时又邀请一部分家在城区的富家学生一同饮宴。宋鸿儒和其夫人给来客频频敬酒，许诺他要是当了校长，必有厚报，要求这伙人“请”他上任，以表明大家还是欢迎他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被几杯酒灌晕乎的学生，便在校园和街头散发了“支持”“邀请”宋鸿儒当校长的传单，企图从内部瓦解请愿学生们的斗志。
站在柳校长一边的学生，将张贴的传单撕毁，并寻找到散发传单的学生和在声明上签字的学生以及参加宴会的人，警告他们不要上宋鸿儒的当，这些人便收敛了公开支持宋鸿儒的行为。
接连几天，县教育局大门口被请愿的学生围堵，他们整齐地喊着口号，引来许多群众围观，更壮大了他们的声势。在得不到答复的情况下，学生们又如潮水般涌至县府门口。县知事陈东来闻报，指派卢俊峰带领警察包围了学生。这事是卢俊峰最不愿干的，作为警察，不敢去办大案要案，只会镇压普通百姓，居然连学生也不放过。为了不伤及无辜，卢俊峰命令警察对着天空鸣枪，吓唬吓唬学生。
哪知，这些学生仗着人多势众，一听到枪声，反倒群情激昂，不但不后退，反倒扑向警察，卢俊峰他们后退至县府门口，横端了枪，抵住涌来的学生。
这时，可能是陈东来向张召嘉请求了支援，副官黄林祥率兵赶来，在驱逐未果的情况下，将前面的几名学生抓捕，其中就有雷向阳、张元和文学社3名学生。
得知张元他们被抓，吴荐轩怒从胆边生，决然赶至县府门口，谴责军阀暴力行径，让学生们和他一起喊口号：“强烈反对军阀武装干涉教育！”“释放被抓的学生！”
看到吴荐轩也卷了进来，卢俊峰感到自己的脸像被人抽了一巴掌，无地自容。他恨自己不能帮助学生，也不能帮助吴荐轩。
陈东来怕事情闹大，局面不可控制，从县府出来，好言相劝，承诺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呈报给省政府，让学生们不要莽撞行事。
黄林祥说，跟这些屁孩有啥说的，他拔出手枪，晃了晃道，你们还反了不成，看老子不崩了你！
陈知事赶紧用双手压住黄林祥的手枪说，老汉要整，娃娃要哄，你千万别火上浇油了！
既然陈知事已经作出承诺，吴荐轩觉得解决问题还得需要时间和过程，便转过身对学生们说，咱们耐心等待，如果咱们提出的要求得不到圆满解决，再来请愿好吗？
好，好！我们听吴老师的。学生们纷纷响应。随后散去。
吴荐轩一回到家，妻子何玉秀就问，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晚，真让人担心!我到老中医那儿看病，听人说你们学校学生闹事。
吴荐轩没有隐瞒，简要告诉了妻子事发经过。
何玉秀说，宋学监咋那么阴险呢!你以后对这个人要提防着点，他真要当了校长，对你会穿小鞋的。
没事，大不了去别的学校，或者自己办私塾，我想好退路了，是不会让你和咱爹咱娘挨饿的!吴荐轩安慰道，看妻子气色不大好，问她身体不舒服了吗?
何玉秀说，有点感冒，让老中医开了两副中药。
吴荐轩说，是药三分毒，别伤了胎儿。
这我知道。老中医说开的这药对胎儿影响不大。何玉秀说着，嗓子发痒，咳嗽了两声。
吴荐轩还是不大放心，叮嘱道，最好不要吃药，多喝开水。
何玉秀说，我也想扛一扛，可扛不过去，嗓子难受得很。
吴荐轩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说，但愿一切顺利。
